第176章 盲(二十)
路明非把老唐按在了书房的电脑上,嘱附他想玩什么玩什么,接著便径直去了厨房,熟练的切著菜。
得感谢零,儘管这个女孩沉默寡言且脑迴路清奇,但她真的是很好的在履行著管家的义务,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把苏恩曦隨口的一句玩笑话当成了真。
就像是今天早上,路明非对零所下的初步判断,大多数时候她只会听自己想听的话,只会执行自己想执行的命令。
“你就这么站在这里,切著菜,煮著汤,然后就当自己脑子里想的东西全是奇妙幻想?”
男孩的身影骤然从路明非的阴影里浮现,伸手拿起一块切好的西红柿,放在嘴里嚼了几下。
路明非並不喜欢他,准確的说,有点討厌。
但路明非又觉得自己已经和他认识很久了,那种熟悉感不是骗他的,是实实在在的在他心底反覆涌现的。
儘管,他们並没有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
“我就是喜欢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路明非为那句云里雾里的问句提供了一个云里雾里的答案。
“可你就没想过,万一你想的东西其实都真的呢?”路鸣泽坐在切菜的砧板旁,把西红柿当成了玩具球,高高拋起又接住,来回反覆,“哥哥,这个世界可比你想像的要危险多了,更何况,还有些不属於这里的东西——“
“你不说这些谜语是能憋死还是怎么的?”路明非很无奈的白了路鸣泽一眼,继续做著自己的事情,“还有,你不是我肚子里的虫,我在想什么东西你怎么知道?怎么就会成真了?”
“不不不。”路鸣泽摇了摇手指,“可能你想像的具体情况不算对,但你对於危险程度的感知是对的。”
这句话很好的让路明非暂停了手里的切菜举动,他侧过视线看向这个自称魔鬼的男孩儿,一言不发。
“你猜的没错。”路鸣泽冷笑道,他的笑容总是这样,邪异又冷酷,“你的好朋友罗纳德·唐的確是干著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而且里面还掺杂著各种莫名其妙的怪东西,其中的危险难以言说,他没有第一时间联繫你,也是单纯的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一一多善良的人啊。”
“我以为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怪东西了。”路明非的菜刀用力的剎在了砧板上,离路鸣泽的大腿只差了几厘米的误差,可对方却毫无躲避的意思,“还能有被你称之为怪东西的玩意儿吗?”
“准確的说,我一一”路鸣泽突然止住了话头。
他依旧笑著,只是笑的越来越诡异,他看著路明非那张表情毫无变化的面容,低声说道:“想让我说出点隱秘吗?所以才恭维般的说了句废话,接著就趁机提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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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趣的尝试,但到此为止吧。”路鸣泽喷喷称奇,讚赏几番,又很是诚恳的摇头说道,“该让你知道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可不该让你知道的事情—相信我,你知道了不会对你有半点好处,可能会满足你的好奇心,但我可以肯定,你在得知之后甚至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过好奇心。”
“还有,我这次过来不是来和你聊罗纳德·唐的故事的,他的前半生以及—呵,和我没多少关係。”路鸣泽顿了顿,他的方口皮鞋擦得黑亮黑亮,可他的话语比那双亮闪闪的皮鞋更抓注意力,“哥哥,你有没有想过一一你想要做的那件事,可能得不到一个好的结果。”
“什么?”路明非警了他一眼,“我又做什么了?我想要做什么?”
“哥哥,人类是一个很独特也很奇怪的物种。”路鸣泽没有正面回答,“一个人,行著正道做著正事希望得到一个正义的结果,但迎接他的往往是一些不太好的结果。”
“你到底在扯什么?”
“我想说,当你刻意想去做成某件事情时,结果往往不会如你的意愿。”
路鸣泽打了个响指,厨房里的光亮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路明非皱著眉,目光扫了几圈,又凭藉著记忆缓步走到了厨房门口,拉开门,可厨房之外的世界,却依旧一片漆黑、乃至於迷茫混沌。
“你是个有点拧巴的人,哥哥。”路鸣泽的声音浮现在他耳后,“相比起一些,你睡手可得、
且绝对会成为你的工具的那些东西,你更希望看到的,是她们心甘情愿的和你平等正常的相处。事实对於你来说没有那么重要,你认同了那个事实,才重要。”
路明非不语,只是一味摸索看向前,在黑暗里。
为什么不语?他没听懂。
恕他直言,路鸣泽讲出来的话有时候简单的不用动脑子都能听懂,但大多数时候,路鸣泽就像是现在这样,说出来的话云里雾里的,要路明非去费尽心力理解这些东西,不如让他出门跑个几千米。
他对於路鸣泽的认知从来都没变过一一路鸣泽是个神棍,只不过路鸣泽比起普通的神棍更会说怪话,做怪事,而且有点奇怪的力量。
但那也是个神棍。
和神棍聊天没必要去理解他说的每一句话,你並不知道他的哪一句话是他脑子清醒时讲出来的,也不知道他的哪一句话是脑子发热神神叨叨的讲出来的,能听,听不懂就別听,听懂了也別管,
就是这么简单。
“开灯,我两眼一抹黑,找不到抹布。”路明非喷了一声,很不爽的说道。
可路鸣泽並没有理会他的不爽,自顾自的说著:“你看看你周围吧,能看见什么东西吗?”
“废话!你把灯关了,大晚上的一点光亮没有,我看个集贸。”
“就像是在梦里的那种情况,不是吗?”路鸣泽笑了几声,可说出来的话却让路明非菊一紧。
路明非迟疑的向著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身,视线却无法刺破漆黑的幕布。
他低声道:“什么梦里?你什么意思?”
“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吗?当你沉浸在梦境的混沌之中时,一点点微弱的、鲜艷的顏色,真的改变不了什么。”路鸣泽嘆了声气,“但我不能说你的想法是无意义的,毕竟我也从没尝试过,只是你在做这些事情之前,要想好。”
“可以了,快点把灯打开吧,趁著我的耐心还没被你消磨完之前。”路明非很泄气的撇了撇嘴,“为什么你总是要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就这么喜欢和我讲一些傻逼道理吗?”
隨著路明非话语的落下,他身边重新有了光亮,儘管微弱的很,但路明非能看出来,它们正在一点点的昂扬,越来越明亮。
路鸣泽的身影早已消散,可他的声音却停在了路明非的耳边:“原来如此原来你还没意识到自己到底会做一些什么—-我希望你真的能走出来一条真正的、属於自己的抗爭之路,而不是像个没长眼睛的瞎子四处乱窜。”
光亮渐渐朦朧,朝著梦幻的方向发展,那並不像是厨房里原本就有的色彩,如果要路明非来形容,那更像是—.一种他形容不上来的顏色的聚合物体。
似乎有著金的发白的金色,也有鲜艷又暗淡的红色,以及有著一双看不清模样的眼睛藏在顏色里,当他注视著那边渐渐明亮的顏色混合体时,那双眼睛也在注视著他。
鐺一一路明非茫然的睁开了双眼,被这一声响亮的铁块砸地的声音惊醒。
他愣愣的看著掉落在自己脚指头旁边的菜刀,距离自己的脚趾只有著零点几厘米的距离,或许一个不小心,他的脚指头就要被切掉了。
这声响不仅让路明非惊醒,也让在厨房之外的人警觉。
零几乎是在声音响起后的一两秒钟就赶到了厨房门口,她拉开门,看了一眼繫著围裙一脸茫然的路明非,又看了看落在他脚边的锋利菜刀。
女孩迟疑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走神了。”路明非没看她,自顾自说道。
“切菜也能走神吗?不怕切到手?”
“走神不分时机,只要想的事情比手头做的事情在脑子里占了更大的地方,那就会走神。”
路明非一边回答著,一边快速整理了目前的状况。
刚刚的一切似乎都是他的幻觉,厨房里的灯光没有闪烁,也没有忽明忽暗,西红柿安安静静的躺在砧板上,而他更是从来都没有移动过脚步,就像是一个安静的切菜机器。
在他整理著脑子里的思绪期间,零已经不由分说的挤进了厨房。
用“挤”这个词是最贴合女孩的举动的,她只是將厨房的门拉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堪堪够她探进来一个脑袋,可她就是能凭藉这小小的缝隙,把自己整个身子都挤了进来。
看著她的动作,路明非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丝很冒犯的念头。如果零的真实年龄在十六岁以上,那现在她所做的这一切可能有点悲哀了。
稍微有点弧度的女孩大概干这种事情都挺困难的,而零干这种事情轻轻又松松。
“总觉得你在想一些很不礼貌的事情。”零看了看路明非突然有了些许变化的眼神,平静的说道。
“不用在意这些东西。”路明非摇摇头,顿了顿又说,“你进来干什么?你会做饭?”
“会的,进来帮你打下手。”零说。
她带著独特口音的中文,说这些话时毫无卡顿,十分流利,可路明非听起来就是觉得有点想笑,那並非是嘲笑,大概贴近於被口音逗乐了的感觉,就像是日本人说英语。
路明非短暂的开心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拒绝:“算了,你出去慢慢等吧,我不需要你帮我打下手。”
“好。”零点了头,肯定了路明非的说法,可她的双腿却像是两根锋利十足的钉子,一动不动的把她整个人都钉在了厨房里,半步不动。
路明非疑惑的看向她,她却说:“以防万一,我得留在这里。”
“什么?”
“你要是又走神了,我能帮你把掉下来的菜刀接住。”
零的话很简单,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其实也不难,可就是能让路明非的胸膛剧烈的震动了几下,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
这个女孩似乎有著什么魔力,明明她只是简单的冷著脸站在一旁,可她的存在仿佛就能为这片空间注入某种独特的安心感。
路明非觉得是因为她说的话和她做的事情的原因,也可能单纯是因为刚刚有个神棍来过,和他聊过,他的脑子被那个神棍搞乱了。
女孩就像是一个雕像,沉默,坚定,就这么聂立在他不远处,背靠著冰箱,那双冰蓝色的眸子紧紧的看著他,却又一言不发。
他不再去管女孩的留存与否了,安心做著自己的事情。
洗菜、切菜、给锅里上汽蒸肉、检查电饭锅里的米饭熟没熟,又是计算著高压锅的时间,厨房里的一切事情都有了一个具体的指挥,它们集合成一条长长的河,河里流淌著叮叮噹噹的声响,就像是有一个交响乐团在合奏某首曲子。
锅里的热汤咕嚕嚕的响著,路明非面无表情的切著,终於在刀尖再次落下的瞬间,他难得愣了愣神。
他原来也有一不小心就会切到手指的时候路明非没有痛呼,甚至连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可几乎是在血珠渗出来的一瞬间,女孩便从阴影里窜了出来,纤细白嫩的手臂几乎一瞬问就抬了起来,手指轻轻握著伤口附近的地方,力道不大,但足够止血。
“小伤。”路明非说道,“不影响做饭。”
“小伤。”零点了点头,但她却比路明非抽手的动作更快,她在短暂的判断之后,立刻拿出了一只小巧的创口贴帮路明非贴上,上面还印著卡通的图案,路明非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这玩意儿。
做完这一切,零又缩回了自己的角落,依旧是背靠著冰箱,视线沉默又平静。
路明非愣了愣,又继续做著自己的事情,路鸣泽留下的那些话却不受控制的往他脑子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