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卑鄙下作的武子镇
正月將末,长安城里仍是冰雪未消,不过在金吾卫和羽林军的监督下,朝廷虽然又失去了一名尚书,但仍旧保持著以前的高效率进行运作,实属可喜可贺。
武安一直想要著手整改大唐的某些制度,但无论是选官还是晋升体系都是他目前碰都不能碰的滑梯,哪怕是他自已要提拔一些亲信,也是靠著天后的詔令才得以顺利擢升。
这些人不仅在官场上被人冷眼以待,私底下更是有人替他们取了个別名一一“斜封官”。
二月,周兴升至吏部侍郎如果拋开太过逆天的晋升速度来看,周兴的资歷其实是勉强够格的水准,或者说略差一些,但再过个几年也能爬到类似的位置上。
可是因为他的出身问题,朝堂上不少人都选择了仇视到底,隔三岔五就是一通弹劾。
朝堂上並没有欢度新年的气氛。
很多人这时候已经察觉到了就算西征的奏疏还没通过,但很多地方居然都已经开始运输和储藏了大量的钱粮辐重,同时军器监的府库在没有得到朝廷同意的前提下运出了大量兵甲,去向不明。
武安半点不慌,他把御史台的泰半御史在手里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的。
一时间,御史们充分发挥本职工作,反正金吾卫提交过来的那些案卷都罪证確凿,他们可以在享受工作乐趣的同时站在道德高地上平等辱骂所有人。
朝堂上化解一项矛盾的最好办法就是挑起新的矛盾,武安从一开始就不指望让这些人配合自己西征,所以任凭朝堂上肆意搅和。
天后装著对此一无所知,帮武安遮掩各个事项,不过作为交换,她提拔了武攸寧、武攸暨兄弟俩,但没有安插到其他地方,反而將他们直接丟进了工部。
如今的工部尚书是武安,里头又添了两个武氏子弟,现在朝堂上倒是默认工部成了武氏的自留地,新来的兄弟俩平时表现得恭恭敬敬,一口一个大兄喊著。
这些,还都是小事,大多在百官公认的权力过渡或是留存范畴之內,但有一件事却从年初爭论到现在,同意的人少之又少。
因为天后的巨大功绩和操持国政的辛劳,武氏宗庙是立起来了。
不过经过群臣爭辩,从武氏往上七代改成只能往上追封五代,全都封王爵。
大家这样都有的交代,天后只是要爭取更多威望,而群臣不至於面上太过难看,某些人还能藉此博取一个直臣的美名。
武氏五代宗庙封王,相应的其后嗣子孙除非是年龄资歷太长或是功劳太大,要不然很难在短时间內得到跟祖宗一样的位置,这是礼法。
也就是说,武安不可以封王。
更何况就算是可以,礼部尚书郭正一被他自己亲手捅进了大理寺狱,除此之外还有谁能给武安主持封王?
天后却对礼部提交上来的奏疏勃然大怒,当日就把礼部侍郎詔入宫中厉声詰问一一“时帝在侧,闻天后怒,惟诺诺以应,未敢置词”。
在那些大臣看来,当时少帝在旁边听著一句话都不敢说,但心里肯定是不服的。
朝中私底下暗流涌动,距离裴炎死后还没过几个月的时间,有的是人想要走上裴炎的老路。
毕竟长安城里別的不多,就是人多。
对此,那位大將军表现出了惊人的忍耐力,他对外告病不出,隱於家中,也正是因为这个极其异於往常的举动,使得某些人越发兴奋起来。
他没杀我啊,
那岂不是说明,
那些猜测全都是对的?
武贼,难道真的要倒台了?!
而这时候,吐蕃那边终於传回了消息。
滚滚马蹄声从黎明时分便震醒了整座长安城,被直接放入城中的一队骑兵拿出最好的精神面貌,一面在无人的大街上纵马狂奔,一面竭尽全力嘶声高吼:
“青海大捷!”
“河湟大捷!”
“大非川大捷!”
“积石山大捷!”
“吐蕃......灭国!”
骑兵一路驰入皇城之中,少帝和天后早就在含元殿內亲自等候,前者呈递了由主帅裴行俭、前军以及各营统军主將、乃至於吐蕃境內两大部族苏毗、羊同和党项、羌各部族长的亲笔信,证明了事实。
不过在所有唐人的信里,哪怕是主帅裴行俭,也在信的最开头写道:
此战首谋者,举军中上下,其功无出工部侍郎、右羽林军大將军武子镇!
消息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內瞬间传遍长安,很多人还以为自己仍旧在梦里,已经被武贼嚇出梦魔了。
等確定过事情的真假之后,他们的脸色迅速苍白起来,心里除了震撼和茫然,就只剩下浓浓的恐惧。
难道自己的那些举动,也在武子镇的算计之中吗?
“急报,哨骑在三十里外看到了新罗人的兵马!”
“急报,七重城遇围!”
熊津都督府內的內堂里,大都督李谨行用力揉了揉瘦削憔悴的面孔,骂了一声直娘贼。
相比於自始至终有重兵防御的幽州一带,如今的熊津都督府驻地在朝廷那边看来本就是在万不得已时候可以拋弃的地方。
再加上这两年朝廷的主攻方向一直是吐蕃,以至於辽东这边唐人的守军不多,全都是他娘的废物高句丽和百济土著,这群人离开了城池也能打仗?
再加上高句丽和百济两国还在的时候,在半岛內的土地上一直是处於三国鼎立的状態,而前者的对外壁垒的坚城大多位於西面,用来防御唐人。
现在他们的国祚被攻灭,唐人又向东夺取了一些要衝重镇,但不可能在这方面比新罗人更有优势。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兵力和地理的双重劣势之下,李谨行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学薛仁贵那个蠢货,后者当年从大非川之败里面脱离出去没两年,结果被调到辽东就又吃了一场败仗。
虽说薛仁贵手下当时大多是本地守军,战斗力和士气都很低,但退一步讲,他作为主將难辞其咎。
“一个个都哭丧著脸做什么,给本都督抬起头来。”
李谨行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高声道:“本都督算是蕃將,从小长在幽州,一辈子都在东面这儿打仗,本都督就没想过害怕两个字,尔等都是唐人,难道心气还比不上我?”
“且將报来,速速说清楚,新罗人这次出动了多少兵马?”
底下,一名官员沉默片刻,缓缓道:“哨骑匯报说,接连三次看到过万的兵力,而且还是两个不同的地方,新罗人这次出动的確切兵力,至少在五万以上。”
五万新罗军队,哪怕里面夹杂著很多辅兵,这兵力对於如今的辽东而言也是天大的重压了。
“此外...:..一名哨骑传递进来的消息还说,前夜看到新罗王的法驾,已经渡过了大同江。”
五万新罗大军,再加上新罗王金法敏亲征“老狗。”
李谨行暗骂一声,约莫五年前的时候,唐和新罗大战,新罗惨败,最后遣使入长安请降,新罗王金法敏亲修国书,奴顏卑膝,换来了双方在大同江划江而治。
但就算如此,彼时新罗人也已经侵吞了故百济国的大半国土,先前数次也是类似的情况,只要唐人一向西攻打吐蕃,新罗人马上就会向北不断侵吞辽东的土地。
新罗人殴打那些高句丽和百济的本地老乡极其卖力,可只要唐人的主力一到,他们一次都没贏过。
在李谨行看来,新罗王金法敏年事已高,很可能在这几年就要凉了,先前因为去年唐人在青海重创吐蕃人,所以新罗这边要是再动一下,马上就会挨到大唐的铁拳。
人家先前屁股著被你端两下也就罢了,现在就站在那边等著你过来,你怎么可能討得了便宜?
所以新罗人后来也学乖了,安分了足足五年。
但是,如今在新罗朝廷上下看来,唐人如今正在全力筹备“西征”,自已这次无论如何也能再占一个好处。
想想也能理解,其实这倒也不能说新罗王金法敏年老昏,毕竟他面对的局面,是很有可能集新罗歷代祖宗执念,在自己有生之年完成统一辽东版“三国”的宏图霸业。
底下一片安静,李谨行也沉默了,他转过身,看著悬掛在身后的巨大舆图,眼里闪过一丝迷惘。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朝廷那边把所有资源都筹措进了关中,怎么可能再在短时间內送一批钱粮北上呢。
“直娘贼,要是谁这时候送三千兵马十万斛粮食过来,我喊他一声祖宗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