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母子情深
人上年纪之后,最受不起大起大落的事情,骆驼祥子据说前半生有三起三落,但类似的事情放在一个老人身上,恐怕连遇到的第一个坎儿都迈不过去。
武安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五天,按照路途来算,信使確实是在拼了命的送回这个消息。
“死了就死了,大唐又不是前隋.....
隋煬帝三征辽东的时候,高句丽人每到撑不下去的时候就诈降,前线隋军又不敢违背詔令继续攻打,结果等隋煬帝和朝廷那边准许投降之后,高句丽人又已经修好城墙整备好了军队。
武安从一开始就在提防类似的事情,更何况近几年在边关带兵的人大多威望极高,更有可能的反而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不知道为什么刘仁轨会让这封军报送回到朝中,这不利於武安的下一步计划。
或者说,刘仁轨只是想把整场戏演的逼真一点?
这老傢伙虽然本事足够,但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他心里的想法了,而且算算时间,刘仁轨肯定已经知道了废太子李贤身死的事情,他会做出什么反应,还很难说。
不过目前看来,刘仁轨已经脱出了原本的既定计划,他没有继续诱敌深入,確保配合黑齿常之的渡海能够成功。
相反,刘仁轨选择正面攻打新罗人,突破了新罗人脆弱的防线,虽然看上去后续结果大差不差,可毕竟是没按照商量好的做事。
好在自己还布置了一点后手,不怕刘仁轨最后带著辽东兵造反。
武安默默思考著,又拿起第二封信。
楼人那边的密报也送过来了。
倭国皇后野赞良在信里强烈表达了对大唐天后的崇拜之情,同时保证会让自己的亲儿子大津皇子率领倭人船队全力配合黑齿常之。
说起来,这个倭国皇后其实也是个类似於天后的人物,只不过她比天后要晚一些发跡,等这两年倭人皇帝驾崩之后,她临朝称制,最后同样即位称帝,把持朝政。
武安最喜欢这样的搅屎棍,就像是那位新罗的苏判一样,他们觉得自己只需要出卖一点点他人的利益,就能成就自己毕生的伟业,但武安一直在盯著他们的基本盘。
小孩子才做选择,他全都要!
用新罗人的城池作为条件,允许倭人在破城之日劫掠三天,同时用过之后的城池反过来还可以拿给河北世家,和他们谈条件,让他们接著出钱粮供给自己。
而倭人那边,就算武安不动手操作,倭国內部的分裂情况远超过新罗,如同一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本质上只是缺少外部的推动。
早在当年白江口之战后,倭人的朝廷就已经威严扫地,国內亲唐派系稳占上风,所有倭人以学习天朝上国的礼仪文化为荣,但终究是学不到精髓。
倭人国內的银矿和各种矿產资源,都是好东西,不可不要。
但就算是武安挑拨起他们国內的內战,可到时候大唐的手该如何伸进去,又是一个难题。
半天时间很快过去,武安手边已经堆叠了不少文书,而这时候,一直守在外面的武攸寧忽然敲门进来通报,一脸我懂的神情,低声道:“余姚县主在工部外面求见大將军。”
余姚县主的容貌继承其母,虽然少了几分成熟体贴的风韵,但眉宇间流转著少妇独有的淡淡愁绪,身上衣著单薄,只套著一件小衫,胸口处一览无余,似乎是没有穿內遮的衣物。
武攸寧识趣的走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这个蠢货。
武安深吸一口气,如今已经是五月末,长安城里的每一天都带著淡淡的燥热。
有点闷。
“县主今日有事么?”
武安不是很喜欢有人在自己做事的时候过来打扰,但下一刻,余姚县主直接对著他跪下来,哭诉道:“求大將军开恩,千万饶恕家父!”
“你的父亲是......
余姚县主愣了一下,回答道:“是越王。”
“他还没死?”
余姚县主:“
“家父一直谨遵大將军教诲,待在大理寺狱里,面壁思过。”
武安摆摆手,示意她起来说话。
余姚县主依旧跪在地上,娇躯对他软软下拜,一时间金釵墮地,云鬢散落,无数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遮掩住胸口,配上滋然欲泣的表情,气质温润如玉,楚楚可怜。
武安坐直了身子,道:“好好说话。”
余姚县主这才说出话头,说吏部有官吏检举越王私底下串通逆贼,先前资助废太子谋反,如今“证据確凿”,所有事项都已经呈递到天后面前,据说已经得到了天后的同意。
这也就意味著,越王隨时都会被处死,
武安的身子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反问道:
“县主,若是越王死了,我就算没有好处,可也没有坏处,毕竟先前是他一直带著宗室跟我对著干。”
余姚县主心里一琢磨,好像也確实是这个道理。
父亲早先一直想要借著武安的契机车翻天后,双方早就结下了解不开的梁子,更何况武子镇和母亲又有了那事,若是父亲这时候死了,岂不是正合他心意?
这.
余姚县主沉默片刻,低声道:“家母就在外面的马车里,如果大將军愿意,我去请母亲来和大將军谈。”
谈判是这么谈的吗?
武安心里嘆了口气,不过他一转念头,倒是想起来,如今的越王府上下,確实拿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以至于越王妃母女俩居然要用这种方式求自己帮忙。
这种境况,也不能怪自己吧,毕竟自己后来还把一部分安西的商队交到了越王妃手里,越王府里,钱是不缺的。
“把事情说的仔细一点,是吏部里面哪个官员告发你父亲的?”
吏部如今也算是自己掌中之物,武安却不记得自己授意周兴要去对一个已经无法构成威胁的越王府继续穷追猛打。
要是越王死了,外人只会以为依旧是自己在报復,不仅有损自己的名声,而且很容易引起宗室上下的反抗之心。
余姚县主神情颓丧,轻声道:
“是一个名叫来俊臣的吏部主事。”
来俊臣这个名字,武安已经是第二次听到,看来这个要十几年后才能出头的市井之徒,如今已经被某人收入魔下当狗。
“知道了。”
武安隨意道:“请县主养好身子,不要太伤心了。”
“那...
多余姚县主抬起头,满脸期盼,但武安的下一句话,顿时让她面如死灰。
“时间不早了,请县主早点回去吧,这是朝廷的事情,我不好插手。”
离开工部,外面的街上有一架马车停著,余姚县主进了车厢,与越王妃四目相对,母女俩无语凝噎,片刻后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无论是曹王还是越王,都已经证据確凿,这,是朝廷的事情,別人怎能擅自插手?”
来俊臣跪伏在东內苑的宫门外面,除了那些把守宫门的禁军,对他投来轻蔑的目光,另外只有一名小宦官站在他的面前静静听著,然后重新走进去,向里面的人传递来俊臣的话。
来俊臣没资格面见天后,不过能跪在东內苑外面回话,这一点就已经超过了很多人。
自己,果然赌对了。
越王的事情只是试探,来俊臣清楚记得自己在给天后的密奏里面写了对於武安的一些看法,现在天后没有对那些话作出回答,其实也算是某种回答了。
下一步,自己就要试著去做一件大事。
没过片刻,小宦官回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传话:
“天后说了,来俊臣忠心可嘉,赏钱二十贯,珍珠一颗......,大將军怎么来了,奴是东內苑新来的宦侍,拜见大將军!”
来俊臣缓缓抬起头,他看见那名颐指气使的小宦官,居然对著自己身侧露出了自己根本看不到的諂媚笑容。
紧接著,宫门附近的几名禁军將领甚至都顾不上带亲信,直接一路小跑了下来。
“末將,拜见大將军!”
“末將拜见大將军!”
东內苑的宫门內外,一时间所有禁军直接对著来俊臣的方向躬身施礼。
一名黑衣青年站在来俊臣身侧,开口道:
“母后在里面吗?”
“在的,恰巧南方六詔进贡了六十对野鹿,要是大將军想要尝个鲜....
“没事,你们忙你们的。”
武安笑了笑,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依旧跪伏著的来俊臣身上。
“我就是看看。”
嗯,看到了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不像个好人。
小宦官来不及说更多,赶紧转身进去通报。
来俊臣能感觉到一道充满恶意的目光,他把头埋在地上,高高起屁股,跪的姿势简直不能再標註。
“啪!”
来俊臣身子一抖,差点没痛的叫出声来。
屁股,好痛啊。
“哟,你是新来的吧?”
武安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是想打个招呼,刚才是不是打疼你了。”
“没......没有,是下官一时激动,用自己的尻,撞上了大將军的刀鞘。”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是下官瞎了眼!”
“哦,瞎了。”
武安微微頜首,看著脚下这个在歷史上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酷吏,来俊臣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他几乎是袁求道:
“天后,天后方才赏了下官很多东西,下官已经.....:
“哦,是啊,母后还在东內苑里面。”
武安在他面前蹲下,掐著来俊臣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
“她是我母亲,要是我在某些事情上任性一点的话,她应该不会生气的吧?”
来俊臣咽了口口水“你给母后的那份密奏,是谁指使你写的?”
果然,这位大將军早就看过了那份密奏。
来俊臣有些绝望,这位大將军在朝野上下堪称手段酷烈,自己打他的小报告,最后还被他给发现了,自己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但片刻后,来俊臣忽然开口道:
是吏部尚书,是尚书指使
”
武安鬆开手,抬手就是一耳光,打的来俊臣发懵。
“居然还敢胡乱攀咬,吏部尚书是你能攀咬的?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周兴肯定不敢让来俊臣告武安的刁状,但也肯定是周兴授意来俊臣告发越王府的。
酷吏,自己偶尔可以用一用,但绝对不能失控。
至於说其他人会不会用,或者是会不会用到自己身上..
“真,真是他.....
》
来俊臣以前也想过,若是真能有朝一日,自己该如何在这位大將军面前表现。
“说,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是,是宗室......“
“给我打到他说实话。”
武安在来俊臣的身上擦了擦手,几名羽林军立刻走过来,把来俊臣架在中间,另一人走到他面前,抬手就是乾脆利落的几耳光。
进了东內苑,外面的惨叫声依旧清晰。
天后皱眉看著武安,不高兴道:“本宫之前就把那密奏交给了你,你要是想处置他,直接杀了即可,干嘛把他按在我的东內苑打?”
“哦,本宫明白了。”
天后捻了捻手腕上的玛瑙珠子,笑道:“是因为越王家里的那两个?”
她嘆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武安道:
“越王死不死,儿臣根本不关心,但是今日有一个来俊臣,以后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二个,儿臣不是针对他,只是觉得,朝中这酷更之风绝不可助长。
更何况,这来俊臣今天可以攀咬越王曹王,以后会不会再攀咬其他人?”
天后缓缓道:“难道我们就要任凭那些宗室亲王郡王隨意动手?”
“母后有儿臣呢,怕什么?”
天后张了张嘴,但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不耐烦道:“那现在杀了他便是。”
“儿臣不敢越,请母后下詔。”
你他娘的还不敢越?
从你当我儿子开始,你什么事情不敢臂越?
天后差点没气到,可转念一想,又清楚了武安的险恶用心。
武安刚才在外面固然可以直接下令杀了来俊臣,狠狠拆一下天后的面子,但他居然忍住了,反而还要天后亲自下令。
天后前面才赏过这廝,结果紧接著就要杀他,这事情传出去,谁还敢主动做她手里的刀?
“下下下,杀了便是。”
武安立刻转头来到殿门处,对著那些羽林军高声道:
“杀!”
一名校尉当即踩住来俊臣的后背,把他重新压回地面,不等他如何挣扎,就听见刀刃划过刀鞘的声音响起。
刀刃落下,血光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