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南下
翻译,需要信达雅,
但是当满殿的外国使者跪伏在你面前,一同用或是纯熟或是乾涩的汉话山呼万岁时,此时此刻,根本不需要他们本国语言的出现。
先帝还在的时候,朝堂上虽然没有直諫之声,但对於大唐如何“王天下”,先帝和群臣还是有各自的理解。
可是隨著天后彻底主政之后,大唐的风格就变成了脾蛮横到极点的霸道,偌大帝国,如同一头脱离了控制的灭世凶兽。
家底子打空又如何?
国家社稷的未来极有可能倾覆又如何?
你敢进犯我的边疆,劫掠我的百姓,我就不惜代价灭你的国!
吐蕃四分五裂,突厥再起不能,新罗人先前从唐人手里夺走的土地,现在已经被全部夺了回去。
让那些小国使者所恐惧的是,唐人的家底子委实是过分殷实,就算发疯的天后想要重演当年前隋煬帝的“三征辽东”,那么她至少还有发动两次大战的底气。
毕竟,战爭之首为战,其次是爭,唐军在打贏了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掠夺。
通过財富土地人口,唐人能做到某种程度上的以战养战。
所以那些小国使者此刻害怕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一一急需要进补营养的大唐,很有可能会把在座某些人的国家选作祭品。
在这种情况下,倒是没有出现诸如“我女要嫁李氏龙子,齐能许武氏犬子”的声音,相反,大家都爭著给坐在御案后的那个女人献媚討好。
“大唐天子万岁!”
“大唐天后万岁!”
天后第一次享受到了被人真心实意尊重的意味,或者说,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散了早朝,回到东內苑后,天后甚至来不及换掉身上的袞服,就对著武安道:
“今年祭天,封禪泰山,年底称帝!”
三件事。
武安找了个地方隨意坐下,天后的目光一直紧跟著他,自己现在掌握著朝堂,但这个儿子却掌握著军队。
很难想像自己和这个儿子以后该如何相处一一哪有皇帝坐镇朝堂太子执掌兵权的道理?
简直是.....
“母后的意思是,是想趁著刘仁轨刘仁愿等诸多朝臣和边关宿將都在辽东掌军的时候,试探,
或者说......逼他们造反?”
天后的嘴巴张了张,听儿子问出了第二句大逆不道的话。
“母后拿著传国璽,穿著龙袍,就觉得自个可以號令天下所有人了?”
天后当然不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可是在早朝的时候,那么多人对她山呼万岁,那么多人讚颂她主政后做出的诸多功绩,其中很多事情確实是实打实的,並没有用艺术手法予以过分修饰。
我做了那么多,那我也应该拿到这么多。
“虽然儿臣已经说过很多次,皇帝,是天下共主,是天下人推举出来的,但天下人,根本不知道这个事实。
但大臣、地方州县官员和世家大族说话的时候,平民百姓只会听到他们的声音,皇帝的声音被隔绝於朝堂之上,这就叫皇权不下乡。”
其实这五个字不完全正確,在已经大体完成封建专制各项制度的唐代,租庸调以及各种赋税证明皇帝可以对底层进行有效管理。
完全脱离皇权的,大多是诸边关羈州,那些地方的真正首脑是当地部族的族长和头人,以及大唐治下的部分地方,则是依旧有宗族私刑的存在,甚至並不罕见。
不过这些东西很难一次性灌溉进母后的脑子里,武安需要一个合乎他心意的皇帝来治理整个国家,所以天后某些已经形成惯性的思维必须要適当矫正一下。
“朝廷这边,需要给刘仁轨一个体面。”武安说道。
但是天后很快又想到另一个可能:“如果他不要这份体面呢?”
“儿臣会確保他接受。”
天后嘆息一声,她做的確实很多,再加上思维的局限性,她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他们只是看不得女人做皇帝,可是女人能做的比他们更好!”
武安情不自禁的摩了一下自己的拳头,感觉有点硬。
“吐蕃,莫不是母后灭的?”
“突厥,难道是母后平的?”
“好了,你可以不用再说新罗了,本宫知道这么说不对。”
天后想了想,问道:“那我总能比我儿子做得更好吧?”
武安指了指自己,回答道:
“我,现在也是母后的儿子。”
“那本宫的某些方面总归比你强吧?”
“儿臣还很年轻,还可以学习,只要学几十年,总归是能学到母后的本事。”
天后觉得话题有些聊不下去了,她需要拿出一点长辈的架子来压一压儿子的囂张气焰。
“本宫若是做了皇帝,谁来做太子?”
正常人,这时候会打哑谜,或是口吻谦让一些,或者赶紧跪下一顿舔。
什么母后英明神武春秋常在啊,说好听话唄。
但是武安做了那么多准备,推动了那么多事情,他可不会最后让其他人吃自己的好处。
就如同那日早朝,他说要设立节度使,於是就有人问他,谁能当这个节度使啊。
“自然是儿臣。”
天后笑了笑,拿捏著腔调,不紧不慢道:“本宫之后有你,那你有后了么?”
没儿子还想继承本宫的大业?
就在这时候,
殿门,出现了一名女官的身影。
甚至都顾不上进来说话,就在殿门处喊道:“恭喜天后,恭喜大將军,大將军夫人生了,是个公子!”
天后:“?”
“假如武安有后,那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了。”
刘仁轨看著刘仁愿,前者说的並不是猜测,而是已经成了事实。
如今已经是六月中旬,封王和清河郡王有后的消息同时送到了辽东,这里的战线几乎已经不存在了,每天都有新罗军队或是权贵过来投降,接下来要打的最多是部分地区的治安战。
新罗人国內很难组织起像样的反抗了,因为黑齿常之的军队就是从新罗国內腹地一路杀到了大同江,沿途各处都遭遇了相当程度的破坏。
如果黑齿常之只是一个莽夫,那他的残酷镇压无疑会引起新罗人的激烈反抗。
但他早先就在河西显露过治理地方的本事,一手拉一手打,拉起原先被压迫的部分百济高句丽旧贵,让他们配合部分已经投诚过来的新罗权贵,安抚那些城池和百姓,问题不大。
因为能形成问题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死了。
更何况,黑齿常之有丰富的沦陷地抵抗经验,作为曾经率领故乡军民反抗唐人入侵的百济旧將,他对新罗人会用什么手段了如指掌,很轻鬆的將其悉数提前摁死在萌芽阶段。
刘仁轨和黑齿常之,即將在大同江一带会师。
虽然朝堂上一直喊著不惜代价攻灭敌国,但无论是先前平灭突厥叛乱还是这一次的攻打新罗,
不仅完成了战略目標,还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甚至,战爭的销其实不多。
全程合计动用的兵力没有超过五万,至於说黑齿常之,从离岸之后就没有再动用朝廷的沿途补给,先是让倭人给钱给粮食,然后又在新罗国內“就食”,全程取之於民。
“黑齿常之虽然是良將,但武子镇也確实是难得的大才,”
刘仁轨发出一声嘆息,眉头之间的皱纹,似乎又深邃了些。
他看向刘仁愿,缓缓道:
“传老夫帅令,带上辽东诸都督以及军中郎將以上所有將领,另外,再点三千骑,跟老夫..:..南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