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持续好一会儿,方才停下。
感受到气氛不似最初那般陌生,卢辰义心中也是暗暗鬆了一口气,给自己抹了把汗。
在徐澜感嘆他没有刻板印象中钦差的盛气凌人时,他又何尝没有惊嘆徐澜对自己的態度竟然也这般平和。
按照汴梁那边流行的说法,他还以为自己要面对一个三头六臂、筋肉虬结如大蟒的凶戾大汉。
因此在真正见到徐澜之前,卢辰义还担心自己会不会一个不小心说错话,便被对方给拍碎了脑袋。
现在来看,却是自己太过妖魔化对方……不,是整个边梁都妖魔化这少年了。
不过,即便徐澜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可怕,但敕封一事,卢辰义还是有些难以开口。
然而,就在他苦恼的时候,徐澜却忽道:“阁下此番前来,应当是为了传达赵佶的命令的吧。”
听到这话的瞬间,卢辰义就感觉有点汗流浹背。
官家之名被徐澜直呼出来……这已经能说明很多东西。
他喉头滚动,咽了下唾沫:“正是如此。”
“官家给您封——”
“不用说了。”卢辰义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徐澜打断道:“回去告诉他,做梦也得分白日黑夜。”
卢辰义笑容有些尷尬,硬著头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转告官家的。”
虽然嘴上是答应了,但他哪怕是转告徐澜的这话,什么后果都不用想,那定然是得脑袋亲吻地面了。
不过他也不会什么都不说,而是换个说法,春秋笔法这种事,他们儒生最擅长了。
比如做梦得分白日黑夜,就往好了想,按字面意思去想,表达为劝官家晚上好好休息,白日清醒时便处理政务。
而徐澜拒绝敕封,虽然是事实,但也同样可以春秋笔法一下。
引经据典类比如【汉中王三请臥龙】,让官家以为对方很重视这种形式,正好以官家总是將自己比擬歷代杰出帝王的性子,估计也会乐在其中。
对於卢辰义此刻所想,徐澜自是不知晓,不过若是知晓,说不得会吐槽一句:这不是cos入魔了吗?
只不过,正常人是cos角色,宋徽宗是真把自己当成了歷代贤明帝王,甚至以为自己是仙人。
而在两年后汴梁被破,彻底陷落的那一战,他更是任用骗子郭京。
这郭京谎称自己身怀佛道二教之法术,妄以道门“六甲法”以及佛教“毗沙门天王法”破敌。
但这些神兵刚出城门,就被金兵给纷纷屠戮,隨后分四路直接攻入城內,攻占了汴梁。
在知晓了徐澜的態度后,卢辰义反而稍稍放鬆了些。
又將朝廷近日的一些动態告知徐澜后,他便婉拒了王宗铭让他留下暂住些天的客套话,直接告辞离去。
……
与此同时。
北地,金国皇宫。
自完顏阿骨打死后,兄终弟及登基称帝的金太宗完顏晟,正在宫中批阅奏摺。
完顏晟是女真族人,方额高颧,眉骨凸起,双眼细长。
他鼻樑平直,唇厚而紧闭,须髯蜷曲如铁线,身形高大,哪怕穿著宽大的袍服都无法遮盖他那宽厚的身子。
而他的眼神,则宛若雄鹰,冰冷淡漠。
完顏晟此刻批阅著奏摺,却在批阅其中一份时,看得眼睛眯起,神情都有些阴沉。
哗啦!
他紧皱眉头,將这份奏摺给丟到一旁,隨后冷冷道:“宋朝那边出了个能扛起万斤铁牛的奇人?”
“一人可敌数十人,一拳能砸塌胸膛,还是什么『漕运龙王』?”
“而且疑似是天神降世?”
想著方才看过的那些字,完顏晟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哈哈哈!”此刻,他是真的被气笑了。
不过很快,他脸上的冷笑便瞬间消失,怒骂道:
“写这奏摺之人,莫非脑子坏了不成!”
“万斤到底多沉,他不知道,那百斤总该知道吧?
来人!將写这奏摺之人身上背个百斤石块,让他背个一天一夜,朕还不信他脑子清醒不过!”
身旁侍候的宫人闻言,立即应声,快步走出去將完顏晟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直到將下一叠奏摺打开,他还是有些没绷住的感觉,表情诡异至极,仿佛便秘。
“倘若真有人能做到此等地步,朕吃那五穀轮迴之物又如何?!”
……
一连数日过去。
卢辰义返回汴梁,將经过一番春秋笔法修改的话告诉了赵佶。
龙椅上,赵佶看著下方行礼的卢辰义,也是有些苦恼。
“爱卿,你说朕该如何做,才能將让那道兵归位?”
赵佶扭过头,向身旁侍立的童贯问道。
这童贯虽是阉人,可皮肤却显出古铜色,容貌方正威严,頜下更是留著一缕鬍鬚,身形壮硕,望之反而更像大將。
然而在赵佶面前,他却露出与威严面容极为反差的討好笑容:
“官家,微臣以为,此乃道兵暗示您要效仿当年汉中王三请臥龙之事……”
“道兵毕竟是仙人自天上派下来的,虽然地位不如咱们这等仙人转世歷劫之身,可其到了凡间,心中有傲气再正常不过。”
“您虽命格高贵,可现在依旧是凡人之躯……那道兵没甚眼力见,目光浅短,只看到了您这一世乃是凡人,故而態度高傲,难怪只是区区道兵。”
童贯一边说著,声音沉稳,情绪起伏之间,竟然令赵佶也皱起眉来,暗道確是此理。
“只是,朕现在毕竟还需要他……”
“如今时局动盪,金军隨时有大举入侵的跡象,那些反贼更是层出不穷,朕在此劫受苦甚多,却还要受道兵刁难,当真是苦矣!”
听著赵佶哀嘆起来,自怜自艾的样子,童贯立即瞪大眼睛,冷哼一声,打抱不平道:
“官家,您且不必忧虑,暂且效仿汉中王之事也未尝不可……
大不了待您此劫渡过,回归天上时,再细细炮製这道兵!令其好好受上一番天刑!”
听闻此言,赵佶才感到些许解气。
“爱卿此言有理。”他脸上露出欣慰笑容,忧愁的情绪消散,旋即换作一副高高在上的冰冷麵容:
“给你护国真君你不做,非要朕躬身请你才肯来!
似你这般傲慢不识时务的道兵,且给朕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