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殿內。
殿內角落站满了大气不敢出的宫女太监。
待女帝匆匆踏入殿门,直接神情焦虑的看向那名太医令。
“太后,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闻言,太医令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他整个人匍匐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著哭腔:
“陛下,臣、臣无能啊!”
“太后的脉象,已经如悬丝般微弱。”
“臣等实在、实在是回天乏术,太后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他每说一个字,苍老的身体就筛糠般抖动一下。
女帝的视线如冰锥般扫过后面跪成一排的太医们,声音陡然拔高。
“你们也都没有办法了吗?”
眾太医以头抢地,砰砰作响,声音惊恐杂沓。
“请陛下恕罪!太后脉如悬丝。”
“臣等,束手无策,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女帝的脸色在那一瞬间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她猛地一挥袍袖,声音森然:
“一个个別给朕在这里,说这些废话!”
“从现在起,你们谁也別想出去!都给朕守在这殿里,全力救治太后!”
“救好了,朕重重有赏,救不好,后果自负!”
她冰冷的目光逐一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太医,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迸出。
“现在滚一边去,给朕好好想一个救太后的办法出来!”
眾太医面露难色。
可他们还是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聚到旁边,开始商议对策了。
“会是什么百年不遇之奇毒吗?”
“谁听说过类似的啊,性命攸关,別藏著了……”
不远处。
张嬤嬤的眼皮微不可查地,快速眨动了几下,勾起了一丝冷笑。
女帝又深吸一口气,平復翻涌的心绪。
隨后,她又將目光投向,瀰漫著药香的寢殿內室入口。
“奉孝,隨朕进去看看,太后的情况究竟如何?”
“是,陛下。”
於是,两人进入了寢殿內。
昏黄的烛光下。
安太后斜倚在软塌上,面容是掩不住的苍白憔悴。
几缕汗湿的鬢髮,贴在那玉雕般的颊畔上。
但那病弱之態非但无损她沉淀多年的威仪,反將那份深宫蕴养出的雍容华贵衬托得更甚。
那挺直的鼻樑和紧闭的唇线,即使在病中,也透著一丝不容侵犯的庄严。
下一秒!
女帝走近榻前,轻声问道:
“太后,这里没其他人了,你现在情况如何?”
安太后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儘管,她现在脸上仍是一派虚弱,眼神却清明了许多。
“陛下,哀家没事。”
“幸好有楚卿教的法子,这才骗过了那群太医。”
说著,她將盖在手臂上的毯子取下,只见一根绑在肘窝上方的细绳,还缠绕了好几圈。
这一办法,可阻断部分静脉回流,偽造脉搏变得十分细弱,仿佛病入膏肓了。
“楚卿,这根细绳绑的哀家手都开始麻了,何时才能取下来?”
楚奕隨即回道:“太后,现在四下无人,你觉得难受就取下来吧。”
安太后这才开始拆解那一根细绳。
女帝也是鬆了口气,郑重说道:“请太后放心,这一次给你下毒的幕后真凶,朕一定会查到的。
“奉孝,上来给太后把一下脉,看看情况如何?”
楚奕隨即走上前,对著这位容顏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妇人,微微躬身。
“太后,臣冒犯了。”
他走近榻边,轻缓坐下,动作沉稳而恭敬。
“啪嗒!”
当楚奕带著一丝温热的指尖,搭上安太后腕间那寸微凉的肌肤时,她的身体极细微地僵了一下。
她脸色稍微有些异样,於是试图压下心底那阵莫名的悸动。
可那只手的存在感如此强烈,再加上一股属於年轻男子的乾净气息,若有若无地传来。
以至於,脉搏在他指下陡然变得快了一拍,又似乎更乱了……
“嗯?”
楚奕眉头一蹙。
他感受著手下那瞬间的微妙颤动与脉象的细微异变,手指微微一顿。
稍后,那一抹审视的目光不易察觉地扫向了安太后,见她的脸颊不由得染了一抹薄红,略显诧异。
但很快,他便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
“陛下,太后脉象虽弱,但心气已固,基本上没什么大碍了。”
“接下来,太后安心静养,多喝水以助疏导体內残毒即可。”
他顿了顿,起身道:
“容臣去为太后倒一杯水。”
说完,他去了外间的桌案,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进来。
“有劳楚卿了。”
安太后伸手欲接茶盏,指尖却不经意间擦过楚奕的手背。
那一点温热的触碰如同细小的火星溅落,令她心尖猛地一缩,又强作镇定,唇边勉强勾起一抹虚弱的弧度。
女帝见安太后既然基本无事,也就说道:
“太后请好生歇息,朕就不打扰了。”
安太后“嗯”了一声:“陛下去处理公务吧,这里有哀家足矣。”
楚奕也准备告退时,又一次温声叮嘱。
“太后,待无人打搅时,切记多饮水。”
安太后见楚奕又一次强调这件事,其中还透著一股浓浓关切,心底那处微妙的异样再次浮动,不禁化为一片暖意。
“楚卿,哀家知道了。”
待楚奕跟女帝离开后,寢殿又恢復一片寂静。
安太后略坐了一会。
於是,她依言起身想去桌案边再添些水。
等她伸手去提壶时,却无意间看到壶下压著一本书籍,赫然是红楼梦第三卷。
是了,方才楚奕倒水时,曾短暂地在桌边停留,原来……
“哎~”
安太后的心绪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无声地漾开。
他知道自己喜欢《红楼梦》,竟连这等细节都留意到了,且在此时送来给她解闷。
这位娘娘望著那本书,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丝柔和的弧度。
“倒真是个……有心人。”
她心头那股暖意里,夹杂著一丝不易察觉,亦不可与人言的淡淡悵惘。
另一边。
张嬤嬤偷偷跑到仁寿殿一处隱蔽墙下。
她见四下无人,便將一张纸绑著一块石头,顺著高墙扔了出去。
没一会后。
一个小太监偷偷摸摸经过这里。
他瞧了眼周围发现没人,於是捡走石头上的纸,朝一个方向匆匆离去。
暗处,有人盯著这一幕。
“回去告诉指挥使,鱼儿咬鉤了!”
……
华灯初上。
漱玉轩內丝竹盈耳。
一处戏台上正演著一出《卸甲封王》。
这齣戏,讲的是前朝名將郭仪功高盖世却忠贞不二,其七子八婿皆为显贵。
君臣相得,满门荣耀。
此刻,一名老王爷正粉墨登场,扮演那位功勋卓著、却谦恭退让的老汝阳王郭仪。
他身披蟒袍,头戴王帽,髯口飘洒,身段沉稳大气。
其中,他的唱腔醇厚悠长,饱含忠义之情,字字句句都在颂扬皇恩浩荡。
“想当年……在沙场东挡西杀,保定了楚社稷锦上添。”
“万岁爷待老臣恩比天大,赐金帛赏田宅荣耀有加,臣唯有沥肝胆忠心报答,愿吾皇坐江山一统中华……”
台下坐著的几位受邀前来的清流名士、退休老臣,听得如痴如醉,频频頷首。
“魏王,唱得好啊,一副忠臣典范。”
“对对对,尤其是,那份赤诚跟谦卑演得更是入木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