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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下来了。
  汗涔涔扬起的螓首缓慢垂下, 骊珠看向那只手。
  粗粝,修长,指腹有茧,像是常年握剑留下的, 此刻沾着湿漉漉的水光。
  胤之有这样厚的茧吗?
  骊珠困惑地看着他的手。
  下一刻, 那根手指贴在一双薄唇上, 眼帘垂下,他伸出舌头, 很欲地舔了一下。
  浓黑眼眸扫向抖了抖的她。
  “不可以吗?”
  骊珠默默缩紧脚趾。
  “不是什么都可以吗?”
  他尾音里有不易觉察的不爽。
  骊珠微赧:“……我今晚没有沐浴。”
  “都这么香了, 洗什么洗, 柴火要花钱的, 公主。”
  “……”
  ……胤之会这么说话吗?
  骊珠想看清眼前的脸, 然而内室没有烛火, 只有一点窗外月色。
  雪花簌簌吹拂在窗棂上, 炭火噼啪燃烧着。
  “那……”
  她靠在他怀里,手指扣着他衣上银线,极小声道:
  “那就做完再洗好了, 胤之,你平时不这样的,是不是我太纵容你了?”
  她确实太纵容“他”了。
  内室暧昧的温度逐渐回低, 眸光在夜色中漾动。
  意识到她口中的“裴胤之”或许就是他之后, 她从前种种奇怪的假设,试探,都有了缘由。
  那不是假设。
  离开红叶寨,去雒阳,去做官,或许还尚了公主, 这些都不是一场只有他能看见的梦。
  对她而言,大概真的以某种方式真切存在过。
  这太离奇。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梦,裴照野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这种联想。
  他亲眼看到了红叶寨的覆灭,他知道幕后主使是谁,设身处地,他更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怎么做。
  那个人毁了他最重视的东西。
  他后半生也会只为毁掉他珍视的一切而活。
  只是,他半路起家,等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时,她是不是已经与覃珣成婚了?
  没关系。
  不重要。
  他肯定还是会抢过来的。
  如果不是这样,她又怎么会从雒阳千里迢迢来到伊陵,来到他身边?
  只是,这样想——
  裴照野看着她不自觉的亲昵,猜到两人曾为夫妻的狂喜,又以极快的速度如潮水褪去。
  无处着落的嫉妒感侵袭而来。
  他的眼神黑黢黢的,凑近咬住她的唇,舌尖侵入感极强地探进来。
  他还不轻不重地捏捏她下颌,好像在催促她,再为他张开些,再容纳他更多些,让他侵占,让他填满。
  “……啾……咕……”
  他的喉结滚动着,毫不克制,亲出让骊珠面红耳赤的声响。
  紧贴的两瓣唇分开时,勾出了一点银丝,他很轻地笑了下,眼底的欲几乎要满溢出来。
  很快,他低下头。
  鼻梁蹭了她一下。
  垂在被面的手指无法承受地抓紧。
  骊珠望着帐顶,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到这和往常不一样。
  柔软舌肉上嵌着什么,勾蹭着,存在感异常强烈,他没有半点技巧,丝毫不知循序渐进。
  “……哈……”骊珠蓦然睁大眼,“……胤之……你先停……你慢一点……”
  “嗯嗯。”他含糊地应,掌心温柔地抚。
  但丝毫没有改变的意思。
  这点倒是和平时完全一样。
  裴照野还在慢慢探究,才刚要渐入佳境时,便听到她努力克制,却仍然变调的嗓音。
  “这么快?”
  他轻轻嘬了嘬,以做收尾,抬眼静静欣赏她此刻模样。
  “不多享受一下吗?”
  骊珠朝他丢来她腰下的枕头。
  这还是他中途突然发现这样比较方便时塞下去的。
  坐在脚踏上的裴照野起身,将已经完全浑身酥软的公主抱在怀中。
  骊珠只穿了一件柔软寝衣,贴在他胸膛上时,被他衣上粗糙不平的纹绣硌得不太舒服。
  她气喘未定,裴照野想低头吻她,却被她避开。
  “……你……先去漱口。”
  他笑:“公主自己的东西也要嫌弃吗?”
  “漱口!”
  裴照野随手拿起玄英留在榻边的水,灌了一大口漱口后,又含了半口,偏头渡给她。
  骊珠昂着头,吞了一半,洒了一半。
  “被子都湿了。”她扁嘴。
  “不是刚才就已经弄湿了吗。”他无所谓道。
  “……”
  骊珠不想理他了,她觉得今晚胤之说话很奇怪。
  快到亥时末刻,裴照野终于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他用屋里的炭火烧了点水,替她清理干净,又替她换了床被子盖好,蹲在炭火旁将弄湿的地方烤干,再换回去,免得玄英发现端倪。
  忙完这些,再瞧她时,榻上乌发披散的少女已经睡着了。
  裴照野在她榻边凝视她良久。
  她眉眼舒展,长睫垂下,侧脸线条柔美娇憨,一副餍足后慵懒入眠的模样。
  他吻了吻她的眼皮,轻声道:
  “他再好,也是死人,他能让你快活吗?”
  月色静谧,无人回应。
  -
  骊珠又是被一道嘹亮的鸡叫声叫醒的。
  睁眼时,天刚蒙蒙亮。
  按照骊珠往日的作息,这个时辰她便该起了。
  然而今日不知为何,她眼皮却沉得厉害,刚清醒没多久,翻个身又陷入了昏沉沉的睡梦。
  中途,她还隐约听到玄英进来加炭的声音,然而仍旧没有力气睁眼。
  直到日上三竿,她才终于被玄英摇起来。
  “……公主以后不能再饮酒了。”
  玄英一边替她挽发,一边道:
  “这寨子里的酒可不是宫里那种甜酒,烈得很,一盏就够放倒您,公主就算再想拉拢寨中人心,饮一盏以表尊重就可以了。”
  骊珠:“……玄英,你又把我想得好坏。”
  玄英笑而不语。
  内室炭火很足,骊珠还没更衣,坐在铜镜前,寝衣松散着,露出锁骨下的大片雪白。
  骊珠忽而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
  趁着玄英替她整理床铺时,骊珠偷偷拉开衣襟看了眼。
  白的很白,嫣红的……也很红。
  骊珠眨眨眼,后知后觉地回忆起什么。
  她昨晚……
  好像做了个春梦。
  而且,梦见的好像还是前世的胤之。
  断断续续的画面和言语涌上记忆,骊珠坐在镜子前,看到自己的双颊和耳尖瞬间红了起来。
  这个梦也太……太……
  骊珠心道,还好没有人能知道她梦见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太久没有……?
  骊珠低下头,心情有点复杂。
  对她而言,裴照野就是她的夫君。
  晚上要侍候她睡觉,早上要侍候她起床,衣食住行,只要与她有关的,他无事不过问,无事不关心。
  他死后两年,骊珠好不容易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
  但重生后,对他而言,她只不过是相识没几个月的公主。
  他不仅不愿意被她招安,而且还可以为了他红叶寨的弟兄们,随时都做好造反的准备。
  ……可恶啊。
  她还半夜馋他身子,简直没有出息!
  玄英正要给她脸上涂脂膏,忽而见公主正色道:
  “先不急,玄英,你让长君替我打一盆凉水。”
  玄英:……?
  用凉水洗了洗脸,骊珠终于抛开了那些旖旎念头。
  “外面好像很吵,”骊珠问,“他们做什么呢?”
  玄英:“公主出去瞧瞧就知道了。”
  披上一件箱笼里取出来的白狐裘,骊珠推开门,这才发现外面一片银装素裹。
  昨夜竟下了一夜的大雪。
  云色淡淡,晴日映雪,长君晨起时清出了一条道。
  骊珠顺着这条道出了院子,往膳房的方向去,却见沿途有不少山匪正在搬木头。
  “公主好!”
  “……!”
  一路此起彼伏的“公主好”,常常是骊珠还没见着人,先听见声音,吓得她一哆嗦。
  玄英噙着笑:“虽说有些鲁莽,但又知道向公主问好,也不算无礼了。”
  骊珠:“……要是嗓门能小一点,我会更高兴。”
  踏雪走了半刻,终于遇到一个会温柔问候的身影。
  一身青色布衣,乌发编成一股辫子从左边垂下,正是丹朱的姐姐郑竹清。
  她正在给盖屋舍的山匪们盛饭装菜。
  见骊珠来,忙放下手里的活向骊珠见礼。
  “民女参见公主。”
  “免礼免礼。”
  骊珠上前扶起她,笑问:
  “你现在就在红叶寨中住下了吗?”
  郑竹清见公主口吻亲切,没有丝毫架子,似有些意外。
  她答:“回公主,蒙山主不弃,我如今在寨中膳房帮忙。”
  “可还习惯?”
  “丹朱在寨中素有威信,大家知道我是丹朱的姐姐,待我也很尊重。”
  从前做官夫人看似光鲜,但既要小心侍奉公婆,又要替夫君与其他夫人交际应酬,其中疲累,外人不可知。
  哪里有借妹妹的光舒心呢?
  只是丹朱总觉得,让她一个官夫人跟她一起落草为寇,是委屈了她。
  见她所言似乎发自内心,骊珠也安心了。
  “对了,他们这是在忙什么呢?”
  郑竹清回头看了一眼,笑道:
  “他们忙着给公主扩院子呢。”
  骊珠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是裴照野的吩咐,细问才知,原来是裴照野身边那个仇二的主意。
  仇二正在一旁的棚子里吃饭,见骊珠来了,他上前一拱手解释道:
  “……公主随行不是有十几名女婢,还留在城里的官署内吗?寨子里倒是有空屋舍,不过都是和底下的兄弟们混住,多有不便,我们商量了一下,还是在公主的院子后头扩一扩,住起来更方便,山主也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