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剧烈收缩, 那道身影不断在眼前放大。
她看起来比以前更消瘦了,也长高了。
手枕在头下,透过阁楼上的天窗看着头顶那片星空。这样安静的夜晚, 林冕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过了。
听着耳边脚步声,林冕轻飘飘转过头, 却撞进了对方怀里。
她刚想说什么时, 却感到手上一片凉意。
一滴泪滴在她手上, 是他的泪水。
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一样,她手上的湿润越发多起来。
“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
她无奈的叹息响在他耳边。
人在被气到的时候是真会笑的, 贺新同发出冷笑,这人居然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怎么, 我给你丢脸了?”
他语气中的指控都快实质化了,可明明那么多话想说, 却偏偏就说了这样一句不轻不重的话。
这句话已经是他觉得最重的话了。
他抓住她的那只手是那样用力,好像不抓紧一点这个人就可能会随时消失。
林冕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她回握住他的手, 紧紧地、不留缝隙。
“没有, 你很好。是我一直像个小孩一样任性,辛苦了。”
这句“辛苦”让贺新同僵住,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抱着她的力道也越发紧迫。
“不辛苦, 一点也不辛苦,我很幸福。”
只要她允许他的目光可以停留在她这儿, 只要他在她身边,他就再幸福不过。
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汗水粘着他的头发,跟个落水小狗一样。
她有一搭没一搭将手点在他的鬓角。
“流了好多汗啊。”
她的声音是那样轻, 一层迷雾笼罩在他眼前,唯一清晰的是那张因为说话微微张开的带着粉意的嘴。
对于这人类都有的器官,贺新同向来是嗤之以鼻的,尽管很多人会真心夸赞他长相俊逸,可这些不过都是皮肉而已,只是人类之间存在的略微差异,用来分辨不同的人。
贺新同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对这曾让他不屑、只会觉得肤浅的地方这样着迷。
漂亮的、饱满的弓形轮廓,已足够引人遐想时,上唇正中央的那颗精致小巧的唇珠,即便不言不语,也好似蕴藏了某种邀请,或者说,是他的妄想。
瞧着对方不回话,眼里像是失了焦一样盯着她的脸。
林冕嘴角无意识上扬,“有没有听我说话啊?贺新同”
像是从足以溺毙的海水中抽身,那双墨黑色的眼睛重新聚焦光亮,动人的山水画中终于有了神彩。
“我一直在听啊,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林冕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很清楚。
这四年可不是那么好过的,以前录下的那些曲子,她送给他的每一样东西,都是这四年里让他挺过去没有发疯的关键。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她说过的话呢?
“是么。”她的笑声像一圈圈线缠住他的耳朵,除了她的声音,他再也听不见其他。
她的手轻轻拂过他的头发,轻声哼起小调,那是贺新同从未听过的旋律,轻柔得不像话。
奇异的平和涌现在贺新同的心头,他安心下来,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等贺新同再次睁眼,天光正亮,阳光懒懒散散从天窗洒下。
天亮了?!
那是他的梦吗?
就在贺新同惊恐时,他感受到浅浅的热气打在脖颈上。
贺新同僵住,缓缓低下头,一切像梦一般,她卷缩在他怀里,头抵着他的脖子。他昨晚手抓得太紧,林冕不想吵醒他就这样躺在他旁边睡着了。
“澎”
意识到整晚林冕都躺在他身边,羞意、无助,以及一丝隐秘的喜意在他胸腔里翻转。
也是这时贺新同才察觉自己的手腕已经酸软了,可是他还是舍不得放下。
好不容易,才重新拉起她的手,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手呢?
他反而捏得更紧了,十指紧紧扣住,这一刻贺新同才有了实感,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他身边。
林冕眉头皱起,显然贺新同的动作惊扰了她。
像是蝴蝶缓缓扇动翅膀,那双棕褐色的眼睛缓缓睁开,光也偏爱她,照在她脸上,连绒毛都是浅浅的,可爱的。
双目相对那一刻,没人躲闪。
墨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执拗,直勾勾盯着对方,不肯放过对方流露的任何情绪。
棕褐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变浅,清澈见底,看起来没有丝毫情绪流转。
“看什么啊,快起来,我昨晚睡得可不算好。”
林冕推开贺新同的脸,只是……她看向依旧被紧紧抓牢的手,牙齿微微发酸。
如果不是昨天看这小子睡着以后像天使一样单纯,她绝不会舍不得吵醒他,让自己委屈蜷缩着长手长脚睡在这里。
“叩叩叩”
门被敲响。
“小冕你在里面吗?”
是王燕有些着急的声音。
贺新同被林冕推着藏在衣柜里,至于那个输液架,昨天林冕是看到葡萄液输完以后给他拔了的,连带着这个输液架林冕一起将它塞进衣柜里。
狭小的柜子里,贺新同完全不能动弹,冰冷的输液架被他紧紧握在手里。
屏住呼吸,他也真不敢弄出一丝动静。
随着林冕拉着王燕下楼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见,贺新同才从衣柜里走出来。
什么啊,跟做贼一样。
这样想着,贺新同嘴角却不断上扬。
他拿起输液架,轻轻打开门,却看见林梅站在门外。
他僵在原地。
林梅深深看了他一眼,“下来吃早餐吧。”
看着林梅的背影,贺新同不知道那道眼神的深意,但他知道,林梅绝对知道了,知道他对林冕的心意。
但这没什么好懊恼的,摆在明面上也没关系,或许,他内心深处是希望摆在明面上的。
只是他会害怕林冕知道以后接受不了,他们连朋友都做不了。
四年里,他失去的已经够多了,贺新同不想再失去这层关系,但要他做胆小鬼,不表明心意,眼睁睁看着林冕和别人在一起,贺新同也做不到。
所以,他会格外小心瞒着林冕把所有人挡在外面,不会存在任何可以替代他的人。
他会做到的吧?
“哇,早餐这么丰盛啊。”
餐桌前,一个眉眼深邃的男人站着为大家盛粥,王燕也没有阻止他,笑呵呵任由他动作。
坐在主位上的林梅看起来也没有多客气,十分自然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粥。
餐桌上的一切竟然奇异地和谐,好似这个男人比起他来说与林家更熟稔几分。
倒是林冕先注意到站在那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贺新同,她走过去轻拍他的肩,“快去洗漱吧,王姨说你的牙刷毛巾都还在原处呢,你是来过多少次啊,就差给你留个专属房间了。”
原先被冷落的感觉一扫而空,就连刷牙的时候贺新同都在笑。
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贺新同对自己的外貌没什么感觉,但联想到刚才那个男人的外貌,贺新同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绝对比那个混血好看,而且即便没有比较,贺新同还是能看出自己比那个男人高。
没他帅,没他高,也肯定没他有钱,根本不需要把这种男人放在眼里。
“这是齐屿洋,从阿美莉卡留学回来在北城大学任教,真是年轻有为啊。”
听到林梅的夸奖,贺新同心里凉了半截。
这还比啥啊,谁不知道林梅相当喜欢齐屿洋这类人,林冕那么在乎她妈妈肯定会听进去她的话的,他怎么办?
贺新同的视线都不敢停留在林冕身上,害怕看到她欣赏的目光。
“幸会”
但她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些冷淡,是了,对方是大学老师又怎么,得到林梅的喜欢又怎么样,只要林冕不喜欢,她就绝对不会将齐屿洋放在眼里的。
至始至终,他需要打动的不是其他人,只有林冕。
齐屿洋眼睛闪烁了几下,在北城大学抛来橄榄枝前,他其实有更好的选择。
无论是薪资还是未来的规划上,北城大学都不是他的首选。
可是…这里有一个他在乎得不得了的人。
他永远不会忘记,因为侄子拜托来到ces国际卡丁车比赛英国分站现场,在胜利后林冕取下头盔时那双冷到极致的眼里影影约约窜起的疯狂火苗。
只会理性思考,永远都有所顾忌的齐屿洋想知道,为什么这名少女能有这样的眼神,明明他们该是一类人的。
从那以后,他的房间里贴满了有关她的报道,无论是夺冠后张扬自信的笑容,还是比赛前锋利到让人难以直视的眼神,他都想探寻。
当一切追随终止在林冕消失后,齐屿洋却有了新的猜想。
果然,在名单上看到她的名字后,齐屿洋毫不犹豫答应下来,然后刻意接近林梅,他知道他会见到她的。
“久仰大名,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提前认识也不错吧?”
同事?
贺新同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