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PO18文学 > 奇幻玄幻 > 西江的船 > 第77章
  姜皙立在忽然空掉的房子里, 脑子也空掉了。
  许城看到肖谦照片那一刻,望向她的眼神,像一把冰刀把她的心戳出一个个血洞。
  她知道, 她伤害到他了。
  而他的眼泪更叫她震惊,以至于她做不出反应。
  她疼得突然站不住, 跌坐在椅子上缓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 慌忙抓起钥匙和手机奔出门。
  穿着假肢, 上楼还行;下楼很不方便, 她扶着栏杆手脚并用,急得浑身冒汗, 好不容易出了楼道, 却只看见他的汽车尾灯。
  她竭力一瘸一拐追去,可再也看不到他的车了。
  姜皙立刻打他电话,但一直在通话中。给他发消息, 他不回。再打电话,依然不接。
  她站在夜间的街头, 突然, 心就慌了。
  *
  许城把车停在新家楼下时,凌晨十二点半。
  他一点力气也没有, 在方向盘上趴了十来分钟;摸出手机, 才发现姜皙的一堆未接来电和消息:
  「对不起,我不该撒谎。」
  「你在哪儿?」
  「吃晚饭了吗?」
  「你去哪儿了?我去找你好不好?」
  「许城,我们讲讲话好不好?我有话和你说。」
  许城眼睛刺痛, 回:「今天不回去了,你早点休息。明早去找你。」
  手机塞回兜,他很累, 又趴了一会儿,才下车锁门。走到单元门口,见姜皙抱着个保温饭盒坐在花坛边。
  她巴望住他,快步走来;还没靠近,许城一大步后撤,拉开距离。
  姜皙心里一刺;许城却说:“我身上烟味很重。”
  他嗓音很低,人颓废得不像话。
  姜皙鼻酸:“你吃晚饭了吗?”
  许城没做声,见她眼睛红肿得厉害,问:“你哭了?为什么哭?”
  姜皙还拎着饭盒,人上前,扑进他怀里。他身上烟味真的很重。
  她搂住他的腰:“你去哪里了?我以为你……”
  “以为什么?”
  “你要和我分手。”
  “我怎么可能和你分手?”许城环抱住她。
  “去江边坐了会儿。”他低头,挨着她头发。
  姜皙一想到他这个状态在江边独坐了一晚上,心疼了:“我跑得太慢了。要是追上你就好了。”
  许城默了默:“等很久了?”
  “我怕晚饭冷了。”姜皙刚要弄饭盒,许城将她抱紧,“我不饿。姜皙,你让我抱会儿。”
  两人静静相拥。
  许城搂着她温软的身体,心中酸苦:“姜皙……”
  “嗯?”
  “你能不能……”
  她等着,可他许久没开口。
  她哽咽,说:“许城,我喜欢你啊。”
  重逢以来,她第一次说这句话。
  他低头:“那再多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她在他怀中点头:“其实已经很多很多了。”
  “许城,肖谦对我很重要。我不能把他照片扔掉。我欠他很多。如果不是他,我和添添早就死了。”
  “跟我讲讲他吧。”
  *
  两人上了楼,许城先去冲了个澡,让自己清爽、也清醒点儿。姜皙看得出他确实不想吃饭,又担心他饿,去厨房做了碗甜酒鸡蛋花。
  等许城出来,就见姜皙头发拿根木簪随便挽了个髻,挽着袖子在厨房里给他做蛋花汤。
  厨房里灯光柔白,照着她修长莹润的脖颈,纤细白皙的手腕。
  暖汤咕咕,米酒蛋花的香味飘来。
  这一幕,美好得像梦里的场景。
  新家从未像此刻这般落地、真实。
  那甜酒香味袭进他胃里,可他不想吃,他目光从她发丝走到她眉眼,落到她红润的嘴唇。
  冲凉才冷静下去的心跳,又砰砰而起。今晚的痛苦、委屈、嫉妒、愤恨,全又如酸涩的浪潮席卷而来。
  蛋花汤沸腾,水蒸气扑着姜皙的面。
  许城突然上去,啪一下关了火,另一手将她头上的木簪一拨,长发如瀑散落。姜皙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吓一跳,又说:“你吃点——”
  话未尽,他突然低头。姜皙只觉他的嘴唇、他的脸带着洗澡过后的皂荚清香扑面而来。但在吻上她的前一刻,他死死克制住了。
  他的黑眼睛,有力量般攫着她。
  内心前所未有的悲愤、慌乱,又狂热、爆裂,带着深入骨髓般的渴望。现在他想不顾一切,得到她。不论是否可耻。
  她不知道,今天他真的疯了,绝望了。见到她抱着饭盒赶来等他,都安抚不了。
  根本安抚不了。
  他努力克制、压制了,但她想方设法让他吃点东西而在厨房里忙碌这一幕,
  他受不了了。
  对她的渴望,再也抵挡不住。
  许城一冲动,又低了下头,额头紧摁她的额前。
  姜皙怔怔的,她什么都明白。今晚,来之前,她也害怕,慌乱;所以,她轻轻闭了眼。
  但,许城没有动作了。
  她温顺的一闭眼,表达着接受他;他的心就得到了安抚。
  他忽想起她对初夜的控诉,想起船上那次醒来她紧闭双眼藏进被中的模样,想起这些天她潜意识的抗拒。
  他心疼自己,也更心疼她。最终,他抱住她,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那一刻,姜皙的心都化了。
  *
  许城出去,姜皙将蛋花汤端到桌上,他还是不肯吃,说烫:“等会儿,你先跟我讲他。”
  姜皙说好。
  *
  姜家大火那天,因为阿文的施救,她拉着姜添从家中逃脱了。
  或许是目睹了在画室中发生的一切,姜添不叫了,仿佛失去了思考和声音,一路麻木地跟着姜皙在树林里跋涉。
  他们在夜色中翻去山的另一面,在路边遇到一辆拉着干草的大三轮,司机停车去小解了。
  姜皙见车牌不是江州的,便带着姜添爬上去,藏进干草堆里。
  一路颠簸,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夜深时,车停在一处不知名的农户禾场。
  姜皙带姜添下车,趁夜色溜进庄稼地里。
  头几天,俩姐弟白天躲在林子里,夜里啃生苞谷生红薯。姜皙怕黑怕老鼠怕蛇怕虫,每每吓得抱着姜添哭。姜添呆呆的,没有任何反应。
  那时雨季未过,隔三差五下暴雨。有次,两人躲在猪棚里,晚上猪过来啃姜皙的手,吓得她连忙抓着姜添躲去牛棚。
  也就是那夜,他们折腾得太辛苦,没及时醒来。天蒙蒙亮时,有人推了推姜皙。
  姜皙睁开眼,见是一个男人,吓得尖叫。
  那男人也被她吓到,但他面容和善,很快冲姜皙比划一堆手势。怕姜皙不懂,又指指自己的耳朵和嘴巴,摆了摆手,示意他是聋哑人。
  可姜皙会手语,一下看懂了他刚才在问:「你们为什么睡在这儿?」
  她立刻跟他比划:「对不起,我们马上离开。」她赶忙推醒姜添,要带他走。可才起身,她就头晕目眩。这些天,太饿了。
  男人一把扶住她,抓住她的手臂,
  她慌忙躲开。
  男人比划:「对不起。」
  她摇摇头。
  那时的她,很狼狈,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上、脸上、脖子上手臂上是残留的灰烬和各色颜料,像垃圾堆里出来的人。
  她想走的,但她太饿太累,真的走不动了。她垂了首,内心可怜交战后,抬头巴望住他,慢慢比划:「能给我和弟弟一点吃的吗?我们太饿了。」
  男人将她领进屋,给她和姜添做了两大碗面条。
  等面条吃完,男人端来一大盆温水,拿了毛巾,给姜皙洗手,他用温水一点点洗去姜皙手臂上的灰尘、泥土、颜料,动作很轻,接着是她的脖子、脸颊。
  脏污洗净,她的脸露了出来。
  他拿手语对她说:「你真好看。」
  她垂下头去,他又慢慢去梳理她脏乱打结的头发。
  姜皙后来知道他叫肖谦,比她大九岁。因为是聋哑人,家境又差,一直没谈恋爱,没结婚。
  姜皙和姜添在他家住下了。
  他是电工,会修理各类机械,就靠这个在村里生活。肖谦问过她的来历,她摇头不语,问名字,她也摇头。村里人来打听,她不讲话,他们以为她也是聋哑人,便说,不知从哪儿来的哑巴和傻子。
  有天,有人来偷偷找肖谦,说他捡来的哑巴和傻子长得好看,可以卖掉,能卖不少钱。
  姜皙隔着门缝看到,吓得要逃,但下一秒,肖谦很生气地拿着棍子把那人打跑了。
  她以为肖谦是很温和的一个人,原来也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肖谦怕她无聊,把坏了很久的电视修好。但姜皙很快看到姜家覆灭的新闻:姜成辉被捕,姜淮拒捕被毙……警方正追捕和姜家有关的涉案人。
  姜皙看到哥哥盖着白布躺在大街上的画面,她再不看电视了。
  但姜家的事很大,连这小村子都在议论,说姜家的女儿带了巨款逃走。真该死。
  姜皙开始连门都不出。只听家里几盘旧磁带。
  肖谦给她买了个带电台功能的mp3,让她听音乐打发时间。
  她和弟弟住了一个多月。有天肖谦问她,说村长是他没出五服的三堂叔,可以给她和姜添解决户口问题。但前提是他们结婚。
  肖谦提出这个要求时,看到姜皙眼里燃起感激的光芒,而听到后半句,她又呆住。肖谦也很不好意思,为难地比划,说是家里长辈们这么决定的。他也想纯粹帮她解决这个问题,但长辈不肯同意。
  姜皙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她听到过他的亲戚们过来愁心他的婚事。
  她用手语问,你对结婚怎么想呢?
  肖谦脸就红了,慢慢地打手势:如果你愿意,我肯定是愿意的。也……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