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PO18文学 > 奇幻玄幻 > 貂珰 > 第7章
  东宫里没有卿云这般年纪的太监,李照还是让他和长龄住在一块儿,又吩咐人重新给长龄的屋子里添了几样家具物件。
  “这可不是赏你的,不许再藏起来不用。”
  “是,奴才知道,太子殿下这都是赏卿云的。”
  长龄笑意盈盈地回话,李照心情也不错,“在宫里,难得他有那般纯稚性子。”
  “还是个孩子呢。”
  “你十三的时候可不会动不动就哭。”
  “那是奴才有太子殿下庇佑。”
  李照摇头,“我就不爱听你说这些。”
  长龄笑笑,垂下了脸,卿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进的宫,他却是不敢忘,也不能忘,入宫多年,打小学的那些规矩早就融进了他的骨血里头,在主子面前该是什么样,一丝一毫也不敢僭越。
  长龄和卿云相处了几日,就知道卿云一定会讨李照的喜欢,宫中沉闷,能有个鲜活人不容易,他心中没有妒恨,只有欣慰,也有怜惜。
  “你身上好些陈年旧伤,在玉荷宫的日子不好过吧。”
  卿云伤在背后,只能由长龄帮他上药。
  他身上一些零碎伤口都是惠妃那个疯妇抓咬所致,玉荷宫里连吃食都短缺,更不要说药了,自然留下不少印记。
  随着挨杖受的伤慢慢好了,也得了太子的允诺,卿云终于从惶惶不安中走了出来,也能平静应对,“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在东宫,只有好日子。”
  “你的福气可真不小呢,太子亲自调教,你可要受教啊。”
  卿云趴在自个的床铺上,眼珠轻转,软声道:“长龄公公,你成日在这儿照顾我,不去伺候太子吗?”
  “太子身边有人伺候。”
  长龄小心地替卿云涂抹,“我的腿脚也不适宜时时跟在太子身边。”
  卿云本是试探,未料长龄会毫不避讳直接言明,这更叫卿云心惊,想长龄这是恃宠而骄了。
  前朝太监们的风光,卿云没见着,前朝太监们的手段,卿云也只从惠妃那儿听过,太监们要想夺得荣华富贵,便是要竭尽全力讨得主子的欢心宠爱,只有主子宠爱,才能在宫中有一席之地。
  只要博得太子的宠爱,他便可像长龄这般嚣张,太子说要亲自调教他……卿云心中忐忑,一时觉得这是太子恩宠,一时又怕是否自己太过粗鄙,叫太子所不喜,故而要太子亲自调教。
  卿云虽年有十三,却还不如方进宫一两年的小太监懂得宫中人情事故,盖因长困玉荷宫,身边除了惠妃这个疯子,从未与人长久相处过,凡事都得自己琢磨,如今来到东宫,便是一番新天地,可再与从前不同了。
  如此又休养了几日,卿云终于能下得了地,便迫不及待地央求长龄想去伺候太子,怕太子把他忘了。
  长龄知他心意,趁一日风和日丽,便将卿云收拾了一番,带入内殿。
  卿云又忍不住贪看,只觉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内殿的太监瞧着和长龄一般大,皆恭恭敬敬、俯首帖耳,听着长龄说道:“这位便是卿云公公,太子亲自救下,指名了要在身边调教伺候的。”
  “卿云公公好。”
  几个太监垂首拜了卿云,这点礼数卿云还是懂得,连忙回礼道:“不敢不敢,还请各位公公多多提点。”
  长龄一一将几人的名讳报了,又拉了卿云到一侧细细叮嘱,只叫他务必懂事听话,卿云皆都应了。
  “那么,你便待在太子书房等候太子议事回来吧。”
  长龄替卿云整了整衣冠,最后嘱咐道:“别乱看、也别乱动,记着了吗?”
  “我记着了。”
  长龄也不纠正他,便退了出去,只留卿云一人在太子书房。
  书房内烟气袅袅,卿云站在一侧,真如长龄所说那般垂首不动,不乱看也不乱动了,他下定决心要博得太子宠爱,必得先借长龄这块踏板一用,只不知长龄心性如何,会不会害他,心里也一直提防着。
  卿云站了不知多久,只觉书房内外都安静极了,外头几个太监一丝声儿也不出,整个东宫都像是死的,他站着站着便觉得累,这几日总趴着,原本没二两肉的身子倒是长出了一点肉,身上软绵绵的,真想躺下。
  玉荷宫里可没有这样站桩的规矩,卿云只觉脚底板像是要着火似的疼,比之那日等待太子时还要难捱。
  兴许是那时心里撑着,总要见到太子才好,如今已留在了东宫,又过了两天好日子,就变得娇气起来。
  卿云心中暗骂,想长龄是不是有意磋磨,他忍耐着,又不知熬了多久,实在立不住,便弯了弯腿,这一弯不打紧,浑身的力全泄了,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太子的椅子瞧,那椅子好大,别说坐,他便是躺也够了。
  卿云悄悄转头,外头日头渐高,绿纱窗里日光丝丝透入,照在窗边绸缎软榻上,卿云瞧得出神,人虽未动,魂早已飞到那处躺着了。
  肚子里咕噜一声,卿云按了下肚子,他今日要伺候太子,这才学的规矩,原来便是在东宫,也是吃不饱饭的,吃得多了,万一忍不住要去更衣,还怎么伺候主子?他早上也不过吃了一点素面,长龄说这样干净。
  卿云又饿又累,前几日还觉着在东宫是神仙日子,这便又开始不忿,只羡慕长龄,来去自由,也不必干活,现下应当是在自己屋子里享福吧?
  还是得讨太子的欢心。
  卿云振作起来,又提了口气,勉力站好。
  如此来来回回数次,卿云一会儿泄气,一会儿又勉励自个,站得笔直,挨得恍惚之间,终于听得推门声,他喜出望外地扭头朝着书房门望去,却见两个太监一左一右地张开门,太子李照从中间走入,一主一奴,四目相对,李照怔住,像是没料到卿云会在此处,卿云却是喜得泪都快掉下,他实在等得好苦。
  李照走入书房,身后两个太监悄无声息地把门关上。
  卿云如梦初醒,连忙躬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你身子好了?”
  卿云听李照语调和缓,不由抬起脸,李照目光温和,正含笑看着他。
  “已经大好,可以伺候太子了。”
  李照瞧他那副喜不自胜的模样,心中觉得好笑,“哦?你要怎么伺候孤啊?”
  卿云一时有些慌了手脚,又立即镇定下来,“但凭太子吩咐。”
  李照抿唇笑着:“你会什么?会磨墨吗?”
  卿云傻了,“我、我……”
  李照又道:“会泡茶吗?”
  卿云又慌了神,他想起太子说的话,终于改了口,“请太子殿下调教。”
  李照微一颔首,手负在身后,绕过卿云走到卿云盯了许久的软塌上坐下,卿云一直瞧着,人也跟着李照转了一圈。
  李照靠在软塌上,仍是含笑看着卿云,他生得清俊温雅,雍容华贵,并不苛刻严酷,如此模样却叫卿云一颗心悬在半空,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叫太子厌弃,被逐出东宫。
  卿云心里头很明白,他喊出夹带之事已是得罪了许多人,如今有太子保他,自可相安无事,若是出了东宫,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福海死了,王满春还活着。
  这般念头一起,卿云眼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哀求。
  李照知他是个天真不识逗的,便向他招了招手,卿云疾步过去,李照道:“长龄什么都没教你吗?”
  卿云一听,脑海中嗡鸣一声,膝盖一软,慌忙跪下,“太子殿下恕罪……我……奴、奴才……”
  此时,门口又是推门声传来,卿云循声望去,却见长龄端着茶进来,见卿云跪在太子榻前满脸惶恐,一时也怔住了,他忙端着茶过去,给太子行了礼,“殿下,何事如此大动肝火?卿云若不懂事,您交代奴才一声,奴才来说他便是。”
  李照笑道:“谁说我大动肝火了?茶放下,你出去,不许再扰我。”
  长龄听他语气如常,松了口气,余光悄悄瞥了一眼卿云,放下茶,躬身道:“奴才告退。”
  待长龄退了出去将书房门关上后,李照手指叩了叩桌面,“你尝尝。”
  卿云愣愣转头。
  李照推了下茶碗,“不会泡茶,还不会喝茶吗?”
  他说话时仍是笑着的,卿云从他眼底没瞧见一丝恼意,忐忑地伸出手,捧了茶碗,又看向李照。
  “喝吧。”
  卿云试探着轻轻抿了一口,茶很香,但他也品不出什么好滋味,只确实渴了,抿那一口倒勾得他焦渴更甚。
  “好喝吗?”
  “好喝。”
  “好喝在哪?”
  卿云眨了眨眼,嘴唇微微颤抖,眼中又露出哀求之色,还是硬着头皮道:“太子殿下赏的,自然是好的。”
  李照实在忍不住了,便仰倒下去,以掌覆面,轻轻笑着。
  卿云捧着茶碗不知所措,但见李照两根手指放开,露出一只左眼,“我瞧你嘴都干了,想喝就全喝了吧。”
  卿云心中七上八下,眼睛试探着看了李照好几眼,抿了口茶,又抿了口茶,见李照始终含笑看他,这才将一杯茶慢慢饮尽。
  “殿下,我喝完了。”
  “喝完就放下。”
  卿云把茶碗放了回去,垂着手仍跪着,他不常行跪礼,身上伤又还未好全,只跪了这么一会儿,膝盖和腰就都有些受不住了,他余光瞥太子,太子慵懒地躺着,双手叠在腰腹上,望着绿纱窗,不知在想什么,只卿云觉着他那姿态舒展恣意,恨不能也跟着躺下。
  “你师傅的事,你也别太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