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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天下皆敌(第二更)
  王雱去往工部衙门协调管控刻工的事宜,结果吃了一记皮球,人家给踢到了开封府这里。
  他捏著老爹参知政事的帖子又赶往开封府,可惜主官苏軾不在,又吃了一记闭门羹。
  大热的天儿白折腾了一个时辰,窝了一肚子火。
  坐在车里,跟受刑似的,车棚子被太阳烤的一股糊味儿,在里面怎么扇风都不凉快。
  还没到家门口,车夫忽然停了车。
  “徐伯,怎么了?”
  “下车,皇城司搜拣!”一个陌生的声音令道。
  腾的一下,王雾的脾气就上来了,头一回听说在家边上有人敢拦著相公的马车要检查的。
  掀开帘子,伸头瞪了那人一眼。
  ,怎么王家附近这么多人,这一群老百姓也是来求官的?
  难道是,谣言太成功,百姓要请命踏平钱塘?
  心里一阵暗喜,正好车里热,他下了车,撑起一把油纸伞,来到军士面前。
  “我问你,前面发生何事了?”
  军士充满鄙夷的上下看了王雾几眼,绕开他,用刀鞘挑开软帘,探进车里半个身子搜抹了一番。
  “我劝你现在掉头去买些米粮油盐,这车拉一趟能装不少东西。”
  王雾不解,说的都是什么疯话,啥时候相公府需要自己出门买吃的了,都是人家亲自送上门来再说,你瞎么,这是出行乘用的座驾,不是买菜的驴车。
  难道家里来客了?
  二叔,三叔,不会是他们来了吧。
  父亲中风这才五六天,应该不是知道病情特意赶来的。
  他跟几位叔叔关係都好,小时候王安石扮演严父,父子俩並不亲密,反倒是几个叔叔都把他当成宝贝儿。
  一想到此,瞬间心情好了很多。
  拨开人群,斜著身子,慢慢的向前挪动著。
  因为撑著伞,所以视线不怎么好,到了大门口才发现,这里居然也被人给围住了。
  只在大门口,有一篇空地,空地中间有一批杂色的白马。
  一个大长脸的青年男子骑在马上,带一堆人把大门给守了个严严实实。
  挪开伞一看,除了苏軾还能是谁!
  好傢伙,寻隱者不遇,你这是跑我家来了。来就来,带这么多衙役干什么?
  “呦,小相公回来啊?皇城司的禁军没嚇著你吧,来哥哥这里,帮你摸摸耳朵!”
  苏軾本就高大,骑著一匹白色带黑斑的骏马,这下压迫感十足,王雾只能仰著脸跟人说话。
  “苏子瞻,不在开封府坐衙,跑我相府来干什么?”
  苏軾一指后面的捕快头,“贺六儿,给他讲讲为什么!”
  一个下巴顏留著一揪小鬍子的青年拱手示意,往前面挪动了几寸。
  “回王衙內,如今民意汹汹,说相府刺杀李学土,外面这些人吵著要踏平相府。我们开封府啊,这是给王相公站岗呢。您要不进门去看看,我猜起房子不一定够,但盖个偏厦应该绰绰有余。”
  没头没尾,阴阳怪气,王雾斜楞著翻了个百眼。
  心里头想到:“哼..:,莫不是开封人都疯了,居然敢攻击相府?那我两个叔叔到底来没来啊,真白高兴一场。”
  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对方说什么,心里头还想著自己的事儿。
  苏軾勒著韁绳,马儿倒退著走了几步。
  王雾刚想抓住苏軾问个究竟,却见苏軾两手扩成喇叭状,大喊一声:“小相公回府啦!”
  !!!
  现场无数道目光看向这里,看的王雾汗毛倒竖!
  “打死他!”
  “打死他!”
  “打死他!”
  轰!人群里爆发出巨大的喊声,要不是皇城司和开封府衙役阻拦,王雾真要被人拽倒踏成一滩烂泥。
  反了,反了!
  这些刁民,居然口出狂言,想动朝廷的正六品的御前侍讲?
  他倒树剑眉,一指人群,质问苏軾:“你聋了么,还不將此等逆贼拿下!”
  苏軾理都没理他,只顾拉紧韁绳,跟王雾错开位置。
  忽然,天空中飘满了石子儿、烂菜、干马粪。
  幸好王雾带著伞,经过这么一遮,至少挡掉了八九成的暗器。
  “苏子瞻,你就这么看著?”
  “嘿嘿,奈何人手不足,如今看顾这么大的相府,已经力有未逮,確实无力相帮!”
  王雾是个极聪明的人,眼见形势要乱,顾不得跟苏軾纠缠,立即冲向小门,示意军士自己要回家。
  “搜身,交出一切尖锐物品!”
  啊?我回我自己家,还能当刺客咋的?
  无奈之下,被人像占便宜一样,全身给人掏了一遍。
  “这柄小刀不能带,暂时收缴,將来可去开封府领回!”
  “不行,这是我娘送给我的礼物,须不曾离身。”说著,便伸手去抢,哪知对方眼疾手快,
  一下传给了別人。
  被一个士兵欺负,王雾怒了,大叫一声“苏軾,你要干什么?”
  苏軾一拨马头,踏著小碎步来到他旁边,“文人雅会上你这么喊我不挑你理,这是公案现场,
  你应该叫我什么?”
  我从四品,你正六品,中间差著等级呢,居然当著我属下喊我名字,很没面子的好不好。
  傲娇的苏大圣人不惜的跟小朋友计较,
  一扭头,拨马又回到街道中央。
  王雾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王衙內何时受过这种屈辱,小小苏軾,你竟敢戏弄我这个影子宰相。
  刚要上前,却见苏軾揉著眼睛,喊了一声:“哪儿来的风沙,我迷眼了!”
  王雾还在纳闷,你这话说给谁听呢?
  话音未落,石头雨再次下起,直奔王雾的方向。
  军士们一看,立马心里诅咒自己的上官。苏大人实在太坏了,自己知道躲,却连个眼色都不给我们。
  幸好大家都穿著纸甲,略一低头,用骼膊护住脸,倒也没什么危险。
  王雾就不行了,刚才伞面破损,已被他扔了。
  这下,被石子儿和土块洗了个乾脆,全身上下,至少遭了几百次非致残性打击。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还是赶快进门搞清状况为先。
  猫著腰快速衝进角门,躲到墙后,总算是逃出升天。
  妈耶,开封人啥时候这么彪了!
  他们不怕官么,他们不知道我是谁么?
  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家里出去散播谣言的,几乎个个掛彩,都在二进的院子里治伤。
  赖嘰的,哼哼的,抽泣的,匯成一片,好不悽惨。
  衝到三进院,见著了父亲母亲跟相府的幕僚们,大家都面色惶,愁云盖顶。
  “爹,出了什么事儿?”
  王安石还没好太利索,看见王雾回来,起身就要上前,刚迈了一步,脚下不利索,差点跌倒。
  被人扶起来,王安石也挣不脱,只能在原地骂道:“逆子啊逆子,畜生啊畜生,你还有脸回来?”
  王雾陷入迷茫,自己刚出去不到一个时辰,不是十年,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个跟了王安石数年的老幕僚把他带进书房,详细的解释了来龙去脉。
  原来,王雾走后不久,出去传谣的“家人们”就被打了回来。这帮人也傻,造谣还抱团,被司马康来堵门骂街的队伍撞了个正脸。两方人马见面,顿时语言输出差一筹的劳动者们直接衝突升级,变成了比拼拳脚功夫。
  七八百人打一百多人,场面就跟狗摔兔子一样,几个眨眼的功夫,王相公府大败亏输,
  紧接著,家里就被围了,人不出门,外面就向院子里扔东西。
  再然后,不光服务业者工会,连东郭外的穷老百姓也参加进来,展开对相府的围攻。
  王家院子临街的两侧,现在至少多了几车的石块和砖头。
  没被拳脚打伤的人,这下也遭了殃,全都成了重伤號。
  围攻朝廷四品以上大员,视同谋反,这司马康是不想活了么?
  “还有,府里的下人辞职跑了一半儿,剩下的几个也要辞工,连夫人从老家带来的厨娘都跑了。外面还说,你不自杀谢罪,他们就要围困到饿死相府所有人。”
  忽然,他觉得很困,好像眼下是在一场梦中。
  “向外报信了么,官家还没派人来?”
  幕僚摇了摇头,“苏軾苏子瞻亲来探问,隨即便封了府邸。说由开封府全力保护相公。”
  嗯?
  一想到苏軾那张马脸,王雾明白了,这他妈是保护?
  好啊,你们两个李长安的走狗,居然串联起来对抗参知政事,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行,我这就写摺子参你们,把你们远窜军州。
  “还有....“”
  王雾心说你大喘气啊,有什么话不能一气儿说完。、
  “有人来报信,说是朝廷动向,要严查江南西路籍贯的官员。从科举开始,一直查到今年的春税!
  “相公急了要入宫,可是宫门封禁了!”
  王雾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大白天的宫门落锁,禁军上墙,这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么?
  这也不怪他,主要是司马康的行进路线,跟王雾的,完美错开了。
  “那...那父亲是何意见?”
  幕僚文士有些消沉,轻微的摇了摇头,表示非常不赞同王安石的举动。
  “相公要请知地方!”
  啊!????????
  王雾差点没晕过去,请知地方,那还变法不变了?咱们准备了十年,就因为一点小小的挫折,
  就要放弃?
  “我去找父亲,..
  话没说完,王安石已经在夫人的扶下,推门慢慢的挪了进来。
  王安石脸色铁青,目露凶光,似乎下一秒就想把儿子掐死。
  “畜生,谁让你擅作主张,刺杀李长安的?”
  王雾刚要回答,只听王安石一声厉喝:“跪下!”
  他想了想,还是没敢顶撞老爹,慢慢的跪下了。
  “你可知吕吉甫为何叛反自立?全是因你傲慢无礼,我二人兄弟相称,你却视其为走狗!李长安长袖善舞,勾连司马君实、欧阳永叔、富彦国、苏子瞻等多人。你越矩杀他,难道是要我与天下所有人为敌么?”
  王雾的脑子有一瞬间变得清明无比,他好像闯了大祸。
  “爹,我没有!”
  幕僚阴冷的说了一句:“千夫所指,无疾而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