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活著
“行,龟爷,您休息,我们回去问问判官司,这单子许是有些紕漏。”
“嗯嗯,你们去吧。”
这龟虽寿是泰山府君亲自下令,其寿万年,所以这大乌龟在阴司里颇有名声。
毕竟府君作为阴司主宰,一举一动阴司上下无不牵扯。
是以阴司中人都跟龟虽寿认识,见了面也会相互寒暄打打招呼。
好半响,龟虽寿的声音响起来:“九阳,行了,鬼差走了。你这边已经上书府君,有定魂珠在,府君那里应该会修改文书,
那两位鬼差回去核对的时候,你这位朋友的名字就不在生死簿上了。”
崔九阳这才抬起头来,收回了维持阴阳八卦阵的灵力。
山风吹来,將莹莹水雾吹散,露出单膝跪地的崔九阳和已经是一具死尸的虎爷。
崔九阳又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江西赶户法一一太爷不太看得上这种简单方术,只是当作修行心得中的印证之法记了下来,所以描述不是非常详细。
而崔九阳此时正需要这赶尸之法,让虎爷能够恢復行动。
现在虎爷的状態属於死人没死透。
肉体完了,不过魂魄却被定魂珠留在体內。
此时魂魄无法操纵自己的躯体,无法像活人状態的时候那样如臂指使。
按照崔九阳的理解就是一一作业系统下线了,硬体跑不起来。
而赶尸之法,就是將作业系统安装在硬体上,这样·
嗯—.崔九阳设想了一下。
这样虎爷不就变成殭尸了?
瞎,不管了,先让他动起来再说,不然魂魄老是没有依附,很容易受损。
江西赶户之法並不复杂,其本质上是一一送葬。
客死他乡之人要回乡安葬,尸体却无法长时间运输,往往半路上就腐烂发臭。
赣南的术士们便研究出了赶户之法。
號称“户行千里,魂归故里,不腐不臭,叶落归根。”
所以看似恐怖的赶尸人,其实都是送死者回家的好心眼术土,他们行走在山川河流之间,將一个个无处归家的亡魂送回家乡。
这也是为什么赣南赶尸人往往长寿,主要就是因为送人归乡,积攒了深厚阴德。
崔九阳手蘸硃砂,在虎爷眉心画上行尸符,捡了两根枯树枝相互敲著,权做榔子声。
“天清清,地灵灵,八极法旨到,起尸借道行!”
“行”字落地,崔九阳一指虎爷的尸体,按照设想,此时虎爷应该睁眼站起来才对。
不过此时他却一动不动,躺在那里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难道画错符了?
还是咒没念对?
崔九阳检查了虎爷脑门上的行户符,感觉没什么错误,便又来了一遍!
“天清清,地灵灵,八极法旨到,起尸借道行!”
“行”字落地,虎爷还是一动不动。
崔九阳有些纳了闷儿,又过去检查虎爷脑门上的符咒。
他蹲下来,一笔一划的看。
突然,虎爷睁眼了,那双琥珀色的眼晴直勾勾盯著崔九阳的脖颈!
“吼~!”他嗓子里发出一声虎吼。
嚇得崔九阳向后急退,双手从袖中伸出时,十指之间指缝中夹满了雷符火符金光符正要將所有符一齐扔出去,他却看见了虎爷嘴角那一抹狡点的笑容。
“妈的,你嚇唬我啊。”崔九阳这才鬆了口气。
虎爷咧嘴笑道:“跟你开个玩笑嘛。”很难想像一直严肃的虎爷也有这样的一面。
也许生死之间,人总会有些变化。
虎爷神色轻鬆,將定魂珠拿在手中,站起身来,活动活动手脚,感觉好像略有些生涩,不过適应了一下也没什么大问题。
突然他皱起眉头,似乎是觉得背上不太舒服,反手挠了半天,好像挠下来点什么,在手里捻捻看了看,扔给崔九阳。
崔九阳没看清是什么就接住了,张开手掌低头一看·是一枚染血的弹头。
“大恩不言谢,九阳。”崔九阳抬起头,正对上虎爷亮如大星的虎眸。
旁边龟虽寿插话道:“九阳,这行户之法—-確实有用。不过如此取巧,不是长久之计。
三五个月或许还能支撑·
若时间再长,他的魂魄將再也无法附著任何肉身了,到时候—只能去修鬼仙。
鬼仙虽也算正道之一,但没有肉身始终要低人一等。”
它摇晃著大脑袋:“.-你们不如往泰山一趟,亲自去拜一下府君,若府君能赐下个法子,那么万事大吉。
若府君懒得理会,你这朋友半人半虎,魂魄特殊,也许斗姆宫老娘娘那里也能有些缘法,她喜欢这些古怪。”
说完,龟虽寿便慢慢下沉:“定魂珠放在你朋友身上吧,他魂魄不稳,有这东西在身总能有把握些。
珠子还不还给我都行,当年府君將这东西给我的时候也就是隨手一赏,如今能用来救人一命,
真也是我的阴德。
而且看这样子,说不定將来九阳你还用得上。
走了,我有些困了,还得继续睡。
九阳,下次找我不要往水里扔石头,喊喊就行,我听得见。”
最后几个字已经是在水中咕咕嚕嚕冒著泡说的了,这大乌龟急著睡觉,连潭水边二人道谢的话也不知听到没听到。
崔九阳与虎爷在潭水边跪地,给这两千多岁的老乌龟磕了三个头,才转身离开。
那一牛一马这会儿功夫怕是都到家了,两人便只能步行。
山风穿林而过,他们两个在林中朝阳山县城走暮色已经降下,两人在昏暗的树林中,浑身上下的血跡都变成絳紫色。
几只即將歇息的山雀被崔九阳说话的声音惊起,嘰嘰喳喳的在树枝上跳跃。
“回阳山,杀了那狗官和妖道,咱俩去一趟泰安府,把你这条命想办法保住。”
虎爷笑道:“狗官和妖道一定要杀,只是—-咱们去泰山,府君能理会咱们?
那是什么神仙啊,我又何德何能”
崔九阳琢磨著虎爷说的有道理,泰山府君能看上他们这两根葱?
可是太爷那情况.他也只好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咱们还是泰安合適。
喉要不是.其实我太爷应该也有办法。
我之前在龟虽寿麵前没敢说,虽然它一脸老实,但我怕说了再出什么么蛾子“我太爷修炼出了点岔子怕是剩余那点功力,没法救你。
给他写信询问指点—倒是行,不过这年头信能不能送到全靠缘分,我又居无定所,通信也不方便。
现在我修为还不够,等这次弄死那狗官和妖道,说不定得了机缘,修为提上去。
到时候就能攒五猖兵马册嘍,隨便抓个跑得快的妖怪当小弟,跑腿的有了,到时候给他写信,
问问他有没有存留的鬼仙啊、殭尸啊修炼之法。”
虎爷静静地听著崔九阳说这些,心中一动:“九阳,若是我能从泰山上得了活命的法子—今后我就跟你游歷天下吧。”
崔九阳哈哈一笑,看著他:“怎么?不守护你的阳山百姓了?”
虎爷隨手摺了根草叼在口中:“我想出去看看,看看这世道到底怎么了。”
崔九阳嘴:“我倒是知道这世道怎么了,只是还没亲眼看过。”
二人说话间,天已经彻底黑了,一路的上坡也在此时走到山顶,
这只是一座无名石头山,山顶上被风吹了不知多少年,一点土壤也没留下。
於是这山顶光禿禿的,形成一片石头平地,
两人此时登顶,走出围著山顶鬱鬱葱葱的密林,恰好见到云海初开,一轮明月悬在天上。
月光如水,照在这石头山顶上,夜雾轻薄中,山顶处通透如琉璃罩顶。
二人一时无声,佇立石上,看著天上冰轮光转。
不约而同,转头看向阳山县城的方向。
阳山城中,肩膀上缠著绷带的孙老道与陈知事,正坐办公室中密谋。
两人煤油灯点到最亮,拉著窗帘,外面明亮的月光丝毫也不能照进房间。
孙老道说道:“先不管齐担山的死活,咱们起码要调查出他那个同党崔九阳的情况。”
陈知事道:“他是个算命先生,从西边来的,有些手段。
他经过河阳村时,两天时间,就在老林子里將河阳村失踪了快二十年的人找回来了。”
他抬眼看了一眼孙老道:“孙道长,你们是同行,这崔九阳得是个什么修为?”
孙老道摇摇头:“知事大人,天下修行之人各有各法,只凭这件事和他在集市上那两手障眼法,判断不出他的修为。”
陈知事了手掌:“那,恐怕夜长梦多我想我们送丹药去济南的事,不能拖延,需要速速动身。”
孙老道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將所有缉拿队都带上,走阴山县到东泰县,经过泰安府去济南府。”
“这是最短的路径,齐担山没死也得是重伤,他那同党就算舍了他独自追上来,也不可能从这么多缉拿队的保护中伤害我们———”
陈知事也不知听没听清孙老道的计划。
他的眼晴被桌边一抹金光吸引了注意,那是一对绣著金线的肩章。
他眼前又浮现出那日齐担山大声喝骂的样子。
“狗官!”
“你是狗官!”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担山,何苦咪咪逼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