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465.神灵的哲学问题
李昂先看了看伊南娜和黛奥，確认佐西亚对她俩的存在並不在意，才迈步来到佐西亚的面前。
佐西亚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淡漠的水晶双瞳映射著上古时代的夜空和荒野，些许跳动的火光或是圣域里忙碌的僕从，或是在荒原上挣扎的凡人，但李昂无法確认他是在观察眾生，还只是恰好他们映入了他的眼中。
佐西亚侧过脸，轻拍身侧的位置。
“请—坐，凡人应该是这么说的。”
李昂看到伊南娜脸上浮现出的惊讶，他倒是感觉还好，万灵呈现的幻境时常匯聚於这位初诞者与同族的差別之上，他能作出平等对待他人的行为也不奇怪。
乾脆的坐到水晶宫殿之顶的边缘，李昂看向佐西亚，“你想和我聊什么呢？”
“凡人掌握灵铸术，是一种什么感觉？”水晶神灵凝视著李昂问道。
问这个还好。李昂心想。
他真怕佐西亚询问他从何学来的灵铸术，不管是和盘托出认真解释，还是想办法编理由糊弄，都很费脑子。
还好，他在乎的角度和常人思维也不太一样。
李昂思索著自己的感受，突然意识到，如果佐西亚没问，他因为幻境中的连续奇景，还没想过自己相较於进入方灵之地前变强了多少。
“大概就是，觉得自己非同一般的强大吧，由此可以做到许多事了。”
这一系列灵铸术和灵铸师职业能力，重新回到纽比斯以后，或可以真的说出那句话一一“如今，我已今非昔比。”
“做到许多事？警如？”
佐西亚似乎难以理解到“凡人”对事情的概括，李昂话里一般人一听就懂的指代，他却想要知道具体对象。
这一下反而把李昂问倒了，颇有以前在地球看“杂书”时被追问“这有什么意义”时的小窘迫。有些事情，只在彼此都懂得妙处的人之间存在默契，否则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该如何对他解释呢？李昂无法確切的弄明白佐西亚和对凡人的生態与社会了解到什么程度。
看他迟疑了一瞬，佐西亚却是先开口了。
“拥有优先择偶权？在组织团体中更高的话语权？消灭曾经对抗不了的敌人？获取一直渴望的宝物？”
李昂下意识的想反驳，但马上意识到，这只是凡人惯常的对自身欲望的遮掩，佐西亚的概括已经比较全面了，虽然和他所求不能百分百的贴合，也算不上有很大差错。
“..你这不是很懂嘛？””
“我会观察。”
佐西亚双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又指向他的圣域：“我思考过为何父神力量诞下的诸多族群都存在眼睛，应该是希望我们在某种层面具备相同的特质。”
“这一点应该没错。不过也有没有眼睛的生物存在。”李昂说。
“哦？”
提到这一点，佐西亚突然来了兴趣。
“还有那种存在？能让我看看吗？”
“我身边肯定不会隨时带著啊。”
“那它们是怎么感知外界的？靠魔力？”
李昂梳理了一下，开始和佐西亚解释。
“有靠魔力的，也有灵性弱小的生命，是靠声波或者振动的感知器官——.”
纽比斯初期的种族，全都是遵循造物主的某种意志诞生的，所以在龙族之外，智慧种族的相似程度大差不差。
不过在李昂生活的时代，在各个空岛的角落也会有类似地球上的“盲鱼”一类的生命了，那应该是和巴哈姆特无关，是这个世界的生命自然演化的结果。
地球上的一些环境中，哪怕相隔一座山，生物也能区分出新种，纽比斯的空岛更是一个个几乎独立的生態环境了，而魔力还让这种情况复杂化。
天空中也確实存在研究生物的学者，有些空骑土接到的委託就是护送他们完成採集，只是不知道纽比斯的情况对於他们来说是天堂还是地狱了。
所以，眼睛退化，或者乾脆就没有眼睛的魔物是数不胜数的。
“原来如此，根据环境而变化的生命——.”
佐西亚似乎觉得世界上存在这样的生物是很关键的信息，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世上確实有我还没有看到的地方，不过凡人的生命过程和所求之物我都经过归纳和分析，不外乎都是那几点。”
“確实你这么说也没错。”
“它们意义何在？你们生命如此短暂，为什么却一刻不停歇的在追求著这些？”
嗯？
李昂认真的琢磨了一下佐西亚的意图，反问道：“你是想问我『什么是生命的意义』吗？”
“..是。”
佐西亚的话罕有的具备了不確定的意味，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总结的不错。这个问题我试图在很多生命上寻找过答案，其他初诞者、
龙族、精灵、土灵、哈文族、兽耳族、魔物、星外遗民我们和龙族有著同样强大的力量与近乎无限的寿命，我们和次级种族则相差巨大，但作为神的长子，
我们和诸族的想法与追求都相距甚远。龙族却与凡人更相似，哪怕六龙都是如此。”
佐西业警了一眼伊南娜。
“初诞者，没有凡人的欲望吗？”李昂问。
“是。”佐西亚回答得十分肯定。
“我们会有对事物的倾向，却不会有凡人那样起伏变化的情绪，若有少数让我们心生波澜的事情，我们就会一直去追求，不管我们自己明不明白是为什么。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发生改变，变得具备凡人的一些特性。既然这是根植我们自身的变化，我认为算是成长，但没有初诞者承认，所以，我將其命名为『补全过程”。”
李昂听到前半句，正疑惑桀诺瓦不是对战斗很感兴趣吗，就在后半句听到了答案。
確实那个大理石神灵虽然对战斗相关很是狂热，但也始终带著一种近乎平静的压抑，以及不讲道理的强行，那是他情绪不完善的表现。
“对不少初诞者而言，统御奴僕会让內心出现变化，所以他们热衷於此事。
哪怕並不知道这是他们下意识的在补全自己。”佐西亚说。
原来还有这一层关係。
李昂感觉，不知道是创世神有意为之，还是太强大的力量磨灭了身体的情感反映功能，初诞者应该是情感淡漠，要太强烈的情绪才能让他们產生一点点波澜。
这种情况放到人类种族里，很容易產生精神变態啊。
不过，李昂也算是理解佐西亚为什么执著於这个问题了。
这也算是某种公平吗？生来不缺少力量，但是缺少自我。
“我想听听，你这个能够掌握和我们相同力量的凡人在看待这个问题上有什么不同。”佐西亚说。
这就是哲学问题了。看来佐西亚之前的尝试都没得到满意的答案啊。李昂心想。
他是介於初诞者和凡人之间的人，或许佐西亚是希望他具备某种独特视角，
可以用来解答疑惑。
“生命的意义，这取决於你看待的视角了—
李昂在脑內挖掘和拼凑在各路视频、散文、小说以及自己理解中得到的知识片段。
“视角？”
“嗯，比如说，从一个足够宽广和宏观的角度看的话，或许生命根本是无意义的。”
“这说不通，父神创造我们和世界，不可能不追求意义。”佐西亚否认道。
“如果宽广到连父神都算是渺小的存在呢？”李昂说。
佐西亚眉头一皱，他想要反驳，却因理智没有开口，看上去更好奇李昂会怎么说。
对事物的好奇心，或许就是独属於佐西亚·沙哈尔的触动內心之道。
听了之前关於星空巨兽的事情，李昂意识到，纽比斯之外应该依然是宇宙般的广阔空间，当前时代的“星穹之外”维度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在上古时代之后形成的。
如果要扯上“无限相似”这种对於平行世界的解释理论，这儿是和地球同处於一个宇宙的其他星球也说不好，而魔力和超凡能力也可以用这是地球可观测宇宙之外的独特法则来解释。
然而这些不是他要和佐西亚说的，他只是將纽比斯身处宇宙的这个猜测扩大，为他解释了何谓宇宙，何谓无限·
在无限的尺度上，星河诞生这种规模的变化都只是宇宙能量与物质碰撞產生的常见结果，喷薄的力量形成无尽星辰，而星辰之上的世界，又极其偶然才能诞生生命。
在宇宙的尺度上，生命渺小到微不可查，哪怕生命可能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偶然，但依然极其微不足道，宇宙尺度上任何一丁点波动都可能湮灭整个生命存在的世界。
““.—在这个角度，生命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意义的。”
“我们生来具备的知识是父神给予的，確实如你所说，我们不曾认知的星空正是此等景色。这也能解释为何我们当中有人数次升入星空，却始终没有深入其中的念头。”
“所以你想说，我们的生命只是父神一念之间而生的，哪怕这个世界也是如此。所以我们的存在並不具备特殊含义？”
“我觉得从诞生的这个角度讲是这样的，我反正不觉得哪个种族就比哪个种族生来高贵了。”
“若不是见到掌握了灵铸术的凡人，我还能立即反驳。”佐西亚说。
在讲述宇宙的图景时，佐西亚没有惶然和暴怒，他能接受李昂所说的事情，
哪怕李昂都没有將其证实。
而他的眼中，似乎数次放出莫名的光采，似乎李昂讲述的內容正中他的下怀，是他数次思考过，但无人可说，无人会给出回应的想法。
“这就是结论吗？”佐西亚继续问。
“那也不是，我刚刚说了，这取决於你看待事情的角度。”
“那你的角度呢，凡人？”
“我的想法当然完全相反。”
李昂笑了笑：“我岁数更小一点的时候，或者说，凡人可能都有那么一段时间，会去想同样的问题，比如为什么活著之类，然后很迷茫，不知道前进的意义是什么。
“但是我这个人，有时候把事情说明白了，我就反而不纠结了。
“我正是看到宇宙的理论，说人类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我反而瞬间释然了。”
“为什么？你不该更迷茫吗？”
李昂摆摆手：“原因很简单，这说明那些压在我头上的大事，那些好像永远无法战胜的难关、那些永远迈不过的坎，在更大的尺度上都是比尘埃还渺小的存在。
“这反而让我更多的审视自身，用我自己的渴求和热爱去填满现实的虚无。
在无垠的宇宙中，我眼中真正能够清晰倒映的只有我自己的灵魂。”
佐西亚终於完完全全的正面直视李昂，在此前，他只要目光中能看到李昂的身影，就不会多转动一下脑袋。
“这就是你们生命短暂却一刻不停歇的原因吗？”
“別人我不知道，但我是这样的。”
李昂看著水晶神灵：“照理说，漫长的生命可以实现更大的伟业—-算了，
活好自己也不错。”
他本来想发散一下，说些什么將世界缔造得更美好一类的话，最后想想，初诞者有这种迷茫也不过是所有懵懂生命的必经之路罢了，没必要在这时候上太多价值。
“自身的渴望——自己的灵魂——以及具备这份力量可以做到什么。”
佐西亚看了看手心，然后对著夜空伸出手掌，展开五指，仿佛想要覆盖整个苍穹。星光透过他的水晶手臂，闪炼得更加耀眼了。
“活下去才能明白，难怪它和他们都想要活下去。”
佐西亚没对李昂说话，但李昂却觉得能懂他的自言自语中指代的对象，想必就是之前的龙人和佐西亚接触过的其他凡人吧。
“真是平復我无穷思绪，凡人，你叫什么名字？”
“李昂。”
“我会记住的。用凡人的礼节来说，我应该说，谢谢。”
水晶神灵站起了身，他身体的轮廓被圣域僕从们生活的灯火映照出一圈暖色的轮廓。
知道我的名字也没有意义了吧。过去的幻影佐西亚·沙哈尔。
李昂不明百方灵想要用这次对话传递什么。
隨著他对佐西亚的认识加深，他竟然莫名的对这位上古之时的初诞者英杰感到惋惜，他甚至没活到天崩地裂的那一刻。
相比一味的依靠与生俱来的力量为非作岁的同族，佐西亚会思考自身的来路与去路，已经是很值得尊敬了。
“要感谢，得拿出什么谢礼吧。”伊南娜用不熟练的口吻说道。
平时能看得出她没有什么物慾，她本身不常討要东西，纯粹是在帮李昂討好处。
佐西亚抬手对李昂点了一下，李昂只觉胸口一热，还没去看这是什么，整个幻境已经崩解。
“结束了，这个幻境。”
李昂看著周围流水般快速逝去的景色，等待著回归水草丰茂的萤光环境。
“大巫，我这下更明百为什么方灵会选择您作为恢復平衡之人了。”
黛奥似乎也因为他讲的关於生命意义的话而触动，小脸红扑扑的，哪怕她肤色较深都能看见，反而更显生命之娇艷。
“使不得使不得，这些话还没到那份上。”
“那就算是折服了我吧。”
看著少女的脸庞，李昂想起那个梦境的事，但他不知道如何开口，直接说內容的话，感觉会很尷尬。
短暂的模糊过后，周围开始形成新的景色。
“还没结束吗？又来幻境？”
李昂话音刚落，发现这一次成型的景色没有停滯，而是以走马灯的形式快速掠过。
第一个，就是在永恆之王的黄金王庭面前集结的各路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