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担心柳玄有个三长两短的人们见此情景,纷纷放下心来,也不再考虑要不要跳入河里救蛇,而是一个个坐在岸边,看柳玄搏击巨浪。
“嘖嘖嘖,不愧是柳公,这么大的浪头都能在河里稳稳不动。”
一旁负责清淤的河工,肩膀上扛著耒耜,在河边不停讚嘆。
耒耜是个挖土的器具,有些类似於后世的铁锹。
从前是大禹治水的时候推广开的工具,因为方便好用,近百年来,连蜀人、巴人都开始使用了。
“那是肯定的,柳公可是这一带的保护神,当初那妖道,若不是趁著柳上仙云游,怎么可能杀了庙祝一家,还毁了垒堰和庙宇?”
“也对,要是柳公在这里,那天那妖道怎么敢在这里造次?”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话说开了,就听其中一人又说道:“你们说,柳公在汶水里阻挡大水,这是为了什么?”
这人把话题引到这边后,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半晌后,还是一个鬍子白的老头儿缓缓开口道:“上仙行事岂是我等所能揣度的?想来柳公定然在修炼一门盖世神通。”
“噢噢噢,原来是这样。”
“还是您老见多识广。”
眾人听得此言,纷纷称讚老头儿见识,高兴的老头儿白的鬍子一翘一翘的上下翻飞。
在一旁看著柳玄修炼的白素贞听著人们的猜测,小脸上的笑意根本憋不住。
一天的修炼下来,在河里和巨浪搏斗了一整天的柳玄已经快成一条死蛇了。
河里的巨浪不停地衝击过来,一开始真元法力充沛的时候还好,顶著水流的冲刷尚且不算困难。
可隨著时间的推移,柳玄体內的法力越来越少,巨浪却片刻不停,柳玄只能靠妖身和仅存的法力咬牙死撑。
好不容易才坚持到了天黑,上岸之后的柳玄,感觉一条蛇命都去了半条。
至於这效果是不是真如白素贞说的那样好用,那得等真元法力恢復之后才能有所感觉。
天色已暗。
柳玄和白素贞住在了祭祀自己和申时行的庙宇里。
庙祝一家子遭了不测,这里也没人居住了。
当初这庙宇是为了祭祀一蛇一豹治水的功绩所修,人们修的时候很是用心。
先不说两进的院子,就单单是院子边的厢房,就足有七八间之多。
这么宽敞的地方,住下两人不成问题。
虽然庙宇被郑伦破坏了不少,但这些天里,人们又將房屋重新修缮了起来。
除了大堂的立柱有断面续接的痕跡外,其余地方都已经焕然一新。
多说一句,这根立柱能续接上,没少了白素贞的帮忙。
她用法力把断成两半的立柱用寒气硬生生重新冻在了一起,比没断的时候还结实。
別看汶水周边山林不少,但想找一个能作为立柱的树木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容易。
立柱从山林里采出来后,先要经过去皮,除虫,脱水等工序,还要阴乾三年。
这三年间,要经常往立柱上刷漆或桐油,以免树干出现破损。
也就是柳玄和申时行这一蛇一豹颇受当地人爱戴,人们为了报答他们的治水之功,在修庙上不计成本,这才用上了这么好的材料。
否则就连大邑商贵人的房子都用不上这等品相的立柱。
柳玄和白素贞找了两间挨在一起的屋子,各自睡去。
第二天清晨,心里有事儿的柳玄早早起床。
一起床,一股酸疼的感觉从浑身各处涌了出来。
这是身体锻炼过度的表现。
真是没想到,成了蛇身之后,居然也有穿越前健身完了之后酸疼的感觉。
透过这股酸疼的感觉,柳玄內视起了自己的法力。
经过一夜的休息,之前消耗一空的法力此时已经尽数恢復。
稍稍感知了一番,似乎果真如白素贞所说,自己的法力和身体都凝实了一分。
看来昨天搏击巨浪的效果不错。
把浑身酸疼的感觉强行拋在脑后,柳玄一展身体,又扑到了汶水之中。
经过了昨天的一幕后,在此维护清淤的人们,对柳玄这动不动就跳河的操作已经见怪不怪了。
偶有疑惑的人好奇发问,也都有一同干活儿的河工悄咪咪的告诉他,这是柳上仙在修炼神通法术,不能隨便打扰。
怎么说呢?
只能说人类社会传递最快的消息永远是八卦。
……………………
柳玄的河中修炼,这么一折腾就是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他的修为又有精进,但更让他感到兴奋的,还是自己的身体越发强壮,修为也快速的稳固了下来。
此时此刻,他已经隱隱约约的感受到了第九窍的所在,只需再修炼一阵,然后再来一个契机,他就可以踏足九窍,成为一个尚未跨过雷劫的准人仙。
而这三个月后,对修炼之路已经有所了解的柳玄也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勤修已经意义不大了。
他如今反而需要出去走走,换个环境。
这对他的修为有利,更关键的是,新环境能够让他更容易找到打开九窍的契机。
得知柳玄打算暂离青城山,去外面游歷一番,白素贞比他还要兴奋。
这小丫头虽然已经是人仙修为了,但她有些心性未定。
长久的在一个地方待著,早就让她有些厌烦。
只是碍於柳玄在身边,小丫头不好意思说而已。
而得知了柳玄打算出去走走的想法,小丫头兴致勃勃的给二人安排起了旅游攻略。
“咱们先去管涂,再去杜夷,我和你讲呀,管涂的果子可好吃了,又酸又甜,杜夷那边,大邑商和羌人杂居,那些羌人很有意思的,他们自生下来就有神通,每个人的都不一样,他们平时都在街上表演,之前师姐带我去看过一次,这次我也要带你去看。”
看著眼前满身活力,兴致勃勃做著旅游攻略的小姑娘,柳玄这段时间因为和郑伦的大仇,一直淤积在胸口的沉鬱之气都舒畅了几分。
“好,不出意外的的话,就按照你的攻略来。”
柳玄没有明確的目標,如果每日情报面板一时没什么好机缘的话,跟著白素贞出去见见世面也蛮好的。
白素贞在庙宇的门口,凝聚元炁,暗自画下了她师傅的標记。
如此一来,道门中人,懂得都懂。
此庙此堰有人罩著,不得造次。
临行前,柳玄在玉垒山上听见阵阵江涛。
细细一听,才知道那並非江涛,而是修堰的民眾齐声喊出的劳动號子。
那劳动號子里,流传著一蛇一豹的事跡。
由此,这一声声號子会与江水一同川流不息,成为源远流长的神话。
柳玄喃喃自语:“原来如此,神话的源起……就是上古的劳动號子。”
他突然懂了,为什么螺祖、有巢氏、燧人氏、奚仲等圣贤教给黎民的制器之法,会成为细水长流的大功德。
因为不需要法力修为的门槛,几乎任何人都能受益。
能让民眾自立自强,就是绵长的功德。
歷史上的都江堰也每隔一段时间都面临损坏与淤塞,但一代又一代,无论是什么政权,都会接过前人的耒耜,哪怕累死累活,也要恢復修缮。
西汉蜀郡太守文翁是如此,
季汉丞相诸葛亮是如此,
大唐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是如此、南宋成都路转运判官赵不忧,亦是如此。
望著喊起劳动號子,整顿飞沙堰的民眾——
垒堰被江水冲刷,正如柳玄一样,它也在“问水”。
柳玄確信:今后世世代代,垒堰的风貌都是如此,这是真真正正的……不惧风雨的门庭。
它伴和著江涛的轰鸣,註定要稳稳噹噹地造福千年。
为人而出生,遭人外之力而毁,也因人而重生,生生不息。
一个水利设施,在无数风雨中,成为不可撼动的神明,最终,成为时间长河的標尺。
这就是垒堰要经歷的修行,亦是民眾的修行。
望著当下之景,想著未来之景,柳玄不禁生出了巨大的勇气。
既然展望到了如此伟大的光景,路上的敌人再强,那也没什么好怕的。
即使会有波折,即使会迷路,仍旧在路上前进求索。
垒堰会不断受损,又不断重建。
汶水不断经由垒堰而东去,垒堰也在岁月中一路前行,积德裕后!
垒堰如此,我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