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玄收起了竹简,水乙又过来问候,两人又起了大邑商的国朝体制。
对於这个,柳玄还是很感兴趣的,而水乙也没觉得这是什么秘密,自是知无不言。
经过水乙的一番解惑,他才明白,如今的政治制度,和后世还是有很大差別的。
战国之后的国家,总体上强调“事在四方,要在中央”,这与商朝的气质迥然不同。
商朝的內外服制,实为“以神权为羽、武力为翼”的蛛网型控制体系。
这条蛛网在內服最粗最密,越往外服,漏洞就越大、丝线就越单薄。
內服之內,通过垄断神权与冶金技术维持权威。
外服之间,则因武力威慑与宗教恫嚇被迫臣服。
大邑商作为早期国家,它的分封制看著与西周成熟的“封邦建国”不同,更接近於一种以血缘和武力为纽带的方国联盟体系。
王子们被分封到內服区域外围的要地,形成卫星式的据点,拱卫著大邑商的心臟之城。
外壬的封国靠近邢地,那里还紧临他的妻族,这就是一个典型“子族封国”。
他可管理封地內的族眾,发动农业生產。
但只能被允许祭祀社神、稷神、当地山川。
不得僭越祭祀更远的商王直系先王,这是商王的特权,被认为是与上帝相通的神事。
比如亳邑传来戎事徵调,外壬身为“子族”必须率私兵隨商王或假鉞之人出征。
比如当初饕餮围攻亳邑,伊尹行使假鉞之权,號令內服与內服边缘的商人子族带兵来援,最终实现了中心开,重创了饕餮们。
外服的方国叛服无常,甲骨文中常见“某方侵我”“某方来降”的记录,比如土方、羌方。
外服乱七八糟,是有时无,而內服的王子封国也难久存。
多数子族的封国,都会隨王位更叠被废。
这也是为何水乙这类人对增加外壬的势力这么看重的原因。
他们的富贵隨著子族封国的存废而浮沉,所以他们甚至比外壬更关心外壬子孙的兴亡。
……………………
外壬同意了柳玄加紧准备,“七日之內就出发”的决定后,这位小王做了甩手掌柜,沉迷到了对二胡的研究当中。
而水乙等人,围绕著柳玄鞍前马后,在亳邑筹措各种物资。
由於这次远征会途经邢地,到了海岱之地,那里还有一个逢国,国君是河亶甲的连襟,所以,物资的大头可以在这两个地方补充。
但是,即使在亳邑补充的是小头,那也够多的。
因为除了柳玄这百余人,外壬还要带上专属於他的五百名族兵,这就有六百多人了。
水乙一面派人去收购粟米,一面派人把別业里囤积的黍都给拿出来,进行烘烤。
烘烤能使黍粒水分降低,並减少体积,变得可以直接干嚼,还能將保质期拉长一年有余,这个工序被称作“糗粮”。
军粮的製备都基本榨乾了別业里的人力,水乙还得提前算出抵达邢地以后需要补充的粮食、鞋子、衣物,另外,沿途会经过各个地標的距离,也得好好计算。
总之,別业上下,忙得不可开交。
为了方便水乙记录他的计算结果,也为了提升纸张的传播,柳玄將祁孔介绍给了水乙。
水乙代表外壬,向祁孔採购了不少“草帛”。
事后,这位散国商人喜不自胜,他告诉柳玄:“去年雍州有陨石落下,其中有一部分是陨铁,我在散国的亲戚收了一些,打成刀剑,为了回报仙师之恩,我打算赠您两把。”
这个年代的铁剑,倒是少见。
柳玄也不推辞,直接笑纳。
祁孔说需要个两天时间来装上玉质的剑格,让柳玄到当天中午来饕餮雕像那里取剑。
柳玄閒来无事,还没到午初就来了。
下山的时候,他还看了一下每日情报。
【每日情报(紫):今日万里晴空,如果你在山里吹萧,那就不好说了。】
【每日情报(紫):看好你的隨身物品,很有可能被偷,但是被偷了也不一定是坏事。】
两条情报,顏色等级都挺高,但提供的信息都比较摸不著头脑。
“难不成,我吹个簫就能改天幻日?那不是表明我能耐大吗?这……我可得试试身手!”
柳玄手痒不已,从锦囊里掏出了前天製作的排簫。
他一边下山,一边吹起了《敕勒歌》。
我可没吹簫,这是排簫,柳玄默默想到。
苍茫悠远的旋律便从排簫中流淌出来。
排簫自有其开阔清越,如同山间聚拢又散开的风,紧紧缠绕著他下山的脚步。
也让暗中跟隨柳玄的脚步,跟得更入迷了。
·
饕餮雕像附近,许多散修向柳玄打招呼,都尊称他为“晨仙”。
提供哈气术与击杀歹徒郑伦,这两件事让柳玄在亳邑散修圈子里威信爆增。
得知柳玄来等人,他们找了个僻静处铺了一张茵席,並在一旁竖了一块木牌,写著:晨仙专享。
散修们很快各忙各的了,但柳玄出门在外,还是在蓆子上保持了正坐。
他一边等人,一边把锦囊里的道具拿出来把玩,打发时间。
將来隨著敌人越来越强,能调整体型的玉璜肯定越来越骗不了人了。
手头能扛事的,也就只有小圆盾了。
柳玄收起玉璜,掏出了小圆盾。
摸著如镜子一般的盾面,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没在大白天使用过这面盾。
以前都是晚上或傍晚,拿出来靠月光来防御。
不知道这小圆盾,在注入元炁的情况下,映衬阳光会怎样?
说干就干,柳玄调整了坐姿。
他想起了每日情报说东西容易被偷,所以他要提防点。
左顾右盼,身边没什么人。
隨后,柳玄让阳光映照在盾面上,缓缓注入了元炁,点亮了盾牌內侧的符印。
正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有一位女修向著柳玄缓缓靠近。
柳玄心无旁騖,將最后一个符印点亮了。
“成了!”
他心中低喝一声,元炁开始在盾內运行,与晚上一样。
女修向著柳玄搭话:“你……你刚刚下山时,吹的是——”
就在剎那间,异变陡生,打断了女修的话。
盾牌表面的光芒,不但没有像月光一样温顺,反而像被投入冷水的油锅——
凝聚在盾牌中的光芒,瞬间失控。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声起。
紧接著,是刺目到极致的强光!
“呃!”
柳玄首先受害,仿佛有人將滚烫的清凉油射进他的眼眶!
灼痛伴隨著纯粹的惨白,暂时抹消了他的视觉。
白色的光海蹂躪了一切。
耳边是迴荡著嗡鸣迴响。
他的整个世界都被闪光的突袭,烧成了一片混沌。
他的双手本能地捂向剧痛的眼睛,小圆盾瞬间脱手。
镜盾如硬幣一般在地上滚动。
强光一闪而逝,但残留的光斑,依旧在柳玄视野里阴魂不散。
就在视觉渐渐收復失地的时候,柳玄强忍著刺痛,勉强眯开一条眼缝。
模糊的视野里,他看到附件的某个身影似乎也猝不及防。
先是被强光嚇得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姿態狼狈。
隨后,柳玄看到,那个轮廓——显然是一位女修。
在最初的慌乱后,似乎迅速稳住了心神。
小圆盾滚到了她的左脚,摇晃著停了下来。
盾牌上失控的光芒已经熄灭,只剩下符印过载后冒出的裊裊青烟。
女修看了看捂著眼睛的柳玄,又紧紧盯著地上的盾牌,似乎在权衡著什么。
柳玄心头一紧,赶紧嚷了一句:“別偷!”
周遭的散修立即被著一声嚷嚷给吸引了
女修也心头一急,她迅速俯身,縴手一抄,便將那面尚有余温的小圆镜盾捡了起来。
她拿著盾牌,没有任何言语,赶紧转身。
四周的散修已经围了过来。
柳玄的视野尚未恢復,只捕捉到她衣袂带起的残影,以及小圆镜盾的反光。
下一刻,那身影便施展了遁术。
几道闪烁,她便彻底消失了。
“我的……盾啊……”
柳玄捂著眼睛,满眼苦涩。
这意外实在是猝不及防,连用地行术追赶都来不及。
不仅眼睛遭了殃,连东西都被人顺走了。
那女修的身影,像谜一样,烙在了他的思绪中。
柳玄突然想起来,他刚到亳邑时,就有一条情报。
【每日情报(紫):看好你那小小的圆形镜盾,它將与金光结缘】
“与金光结缘……是说盾牌会爆炸?还是说,与什么人结缘?”
散修们没能阻截住小偷,赶紧给柳玄弄来了秦皮与桑叶来敷眼。
直到祁孔带著铁剑来临,柳玄的意识与视力才恢復了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