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炼阁后院,那间被赵书源占据的屋舍,灯火通明。
苏晴如一尊没有灵魂的精美玉雕,安静地为他添上热茶。
赵书源没有理会她,而是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巴掌大小,形似龟甲的黑色骨片。
他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滴落在骨片之上。
血珠迅速被吸收,骨片表面泛起一层幽幽的血光,光芒扭曲间,匯聚成一张模糊不清的人脸。
“赵兄,你那边进展如何?”一个沙哑乾涩,仿佛金属摩擦的声音从骨片中传出。
“还算顺利。”
赵书源的脸上,再无半点憨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的自信。
“望海镇三大家族,张家已被我用傀儡渗透,李家那个蠢货不成气候,孙家之前被碧海宗灭了满门,正是我们趁虚而入的好时机。最多再有半年,整个望海镇便会落入我们手中。”
骨片中的人脸沉默了片刻。
“半年?太慢了!恐怕来不及了。”
沙哑的声音透出几分凝重与急切。
“沧浪真人那个老匹夫,最近动作越来越大。我刚得到消息,他所谓的『升仙大会』,根本就是一场血祭!
他要以『沧墟』为祭台,修士气运为引子,牺牲掉周边海域数以万计的凡人,以此催动八方锁海大阵,钓起那座传说中的远古龙宫!”
赵书源的呼吸也变得粗重了几分:“以凡人血肉为祭……好大的手笔。”
“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沙哑的声音带著一丝兴奋与疯狂。
“望海镇,便是他八方锁海大阵的一处重要阵眼所在!只要我们掌控了此地,届时大阵发动,便能分走一份龙宫气运!所以,我们的计划必须提前!三个月,我们必须拿下望海镇!”
赵书源皱起了眉头:“三个月……倒也不是不行,但有一个人很麻烦。陆青云是沧浪真人的弟子,乃是劲敌。
我自身並不擅长斗法,手头这些傀儡怕不是他的对手,要解决他,还需道兄你出手相助才行。”
那人冷哼一声。
“哼,一个小辈罢了,以周衍的性情,就算徒弟死了,恐怕也无暇顾及。此人不足为惧,我会亲自处理。你只需按计划行事,將望海镇的阵眼牢牢控制在手中!”
“好!”赵书源沉声应下。
血光散去,骨片恢復了平平无奇的模样。
赵书源將其收入怀中,端起茶杯,眼中闪烁著冰冷的思绪。
…………
子时。
望海镇万籟俱寂。
柴房內,石头躺在冰冷的床板上,呼吸平稳,宛如一截枯木。
然而在他死寂的躯壳下,心神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赵书源的傀儡就在隔壁,那人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著整个后院,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他只能拼命运转著那篇《定海息》,將所有恐惧与不甘都镇压在神魂深处,维持著傀儡的假象。
逃?他想了无数次。
可怎么逃?只要他还是个傀儡,就走不出这间柴房。若是挣脱了控制,赵书源会第一时间察觉。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一点点將他淹没。
就在这时,柴房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道缝。
一道僵硬的身影滑了进来,如一缕黑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不是赵书源!
石头的心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那身影带著一股冰冷、死寂、却又隱隱有些熟悉的煞气。
是掌柜吗?!
一股狂喜与希望的巨浪,险些衝垮了他用《定海息》好不容易筑起的堤坝。掌柜的没有拋弃他,掌柜的回来了!
那道身影径直走到他的床边,伸出了一只暗金色的手掌,目標明確,正是他的眉心。
来救我了!
石头拼命压抑著身体本能的颤抖,等待著那解脱的时刻。
就在那只手掌即將触碰到他皮肤的剎那。
“呼——”
一道凌厉的破空声,自他身侧的黑暗中爆射而出!一枚淬著幽蓝毒光的银针,直刺那道身影的太阳穴!
石头的心猛地一沉。还有人!
那道身影头也不回,手臂肌肉瞬间坟起,竟硬生生在半空中扭转方向,反手一抓!
“鐺!”
一声脆响,那足以洞穿精铁的毒针,竟被它两根手指死死夹住!
黑暗中,一个同样毫无生气的身影缓步走了出来。
丹心阁,林逸。
他双目空洞,脸上带著诡异的僵硬笑容,浑身散发著浓郁的药气与死气。
“擅入者……死……”
林逸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
话音未落,他双袖齐出,数十枚顏色各异的毒针,化作一片绵密的死亡之雨,铺天盖地罩向那道暗金色的身影!
那身影毫无闪避之意,空洞的眼眶中红光一闪,不退反进,迎著毒针暴雨,悍然衝锋!
“噗噗噗噗!”
石头听著那密集的、金铁交鸣般的声音,心臟狂跳。
他看不见,却能想像出无数毒针在那具强悍身躯上撞得粉碎的场景。
转瞬之间,两道身影已经撞在一起!
一声简单、粗暴,不带半点巧的破风声,是掌柜的傀儡出手了!
紧接著是衣物撕裂和骨骼错位的诡异声响,林逸竟躲开了!
“鏗!”
一声更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是兵器!
林逸的软剑刺在了傀儡身上,却只擦出一溜火星。
石头的心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他死死咬住牙关,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下一刻,他感觉整个地面都震动了一下!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在死寂的柴房內轰然炸开。
他身下的床板都隨之剧烈一晃。坚硬的青石地砖,蛛网般碎裂!
是林逸被砸在了地上!
掌柜的人,好强!
石头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隨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生机。
打!打得越凶越好!
柴房內的空气,被两具傀儡的死斗搅得粘稠而炽热。
林逸的身形诡异地扭曲,避开了金一那足以开碑裂石的直拳,手中软剑却在金一的胸口留下一道更深的白痕。
他的攻势绵密如雨,招招不离金一的关节与头颅,显然是想拆解掉这具煞尸。
可金一全然不顾。
它没有痛觉,没有恐惧,脑中只有陈渊烙下的唯一指令——摧毁眼前一切活物。
面对林逸刁钻的剑招,它只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回应。
挥拳,砸!
砰!
林逸再次被砸飞出去,半边身子撞在墙壁上,將青砖撞出一个人形凹陷,碎石簌簌落下。
他缓缓滑落在地,胸口塌陷了一大块,动作明显迟滯了许多。
饶是如此,他依旧挣扎著站起,空洞的眼中,杀意不减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