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看著跪在地上的石头,神色未变。
“你做得很好。”
这句平淡的夸奖,让石头瘦弱的身体一颤,几乎要落下泪来。
“以后,百炼阁明面上由你打理,丹心阁那边,我会另外寻个掌柜。”
陈渊的声音很平静,“你只需记住,我大部分时间都不会在铺子里,专心闭关修行。”
“至於那《定海息》,你自己勤加修炼便是,切记,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我。”
石头重重地点头,將这句话烙在心里。
“铺子里的事,一切照旧。”
“若有客人上门,寻常生意你便自己做主,若有修士前来,便说我外出寻访材料,短期內不会回来。”
他丟给石头一个储物袋,里面是十块灵石和一些凡俗金银。
“这些,够你日常开销。”
交代完一切,陈渊不再多言,转身走出了百炼阁的大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他没有去那个临时的藏身小院,而是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丹心阁的后门。
这里,才是他未来一段时间真正的“洞府”。
布下几张从魏和那里得来的警戒符籙,陈渊这才坐下,心神彻底沉静下来。
他將赵书源的储物袋倒空,里面的东西堆了一地。
上千块灵石闪烁著微光,几瓶丹药,一沓功效不明的黑色符籙。
他的注意力,落在了那本被禁制锁死的《万魂傀儡经》上。
他尝试著注入法力,那禁制坚固异常,他的法力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反应。
陈渊没有强求,只能先搁置一旁。
他將所有杂物分门別类地收好,最后,只剩下那枚承载著《玄水镇海经》的青色玉符,静静地悬浮在他的识海之中。
紫色的词条,直指金丹。
陈渊却异常冷静。
机缘越大,背后牵扯的因果就越深。
他现在,只是这滔天棋局里,一个稍微强壮了些的螻蚁。
想要活下去,甚至分一杯羹,就必须儘快將机缘,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战力。
他没有急著立刻废功重修,欲速则不达,根基必须稳固。
他缓步走入丹心阁后院那间雅致的炼丹房。
赵书源不通丹道,这间炼丹房几乎是全新的,丹炉和药架都一尘不染,倒是便宜了他。
他从书架上拿起一本《药理初解》,又翻出一本《凝气丹丹方详解》。
赵书源已死,这丹心阁自然也归了他。
这现成的基业,不好好利用,岂不可惜。
修行、炼丹、炼器、符籙……这些修仙百艺,都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也是他日后慢慢“肝”出新词条的根基。
他盘膝坐下,將数百块灵石在身周摆成一个简单的聚灵阵,浓郁的灵气几乎化作实质的白雾。
陈渊闭上双眼,不再理会外界的一切纷乱。
…………
翌日。
清风堂的钱掌柜从一场大梦中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过去两个月的事情模糊不清,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浓雾。
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对不起东家的大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
张家管事也哈欠连天地起了床,总觉得近来心神不寧,像是丟了魂一样。
坊市里,不少修士都感觉自己前段时间浑浑噩噩,仿佛被什么东西影响了心神,但隨著赵书源和苏晴的“失踪”,这种感觉也烟消云散,只留下一片莫名其妙的困惑。
没有人会將这些怪事,与两个铺子的主人悄然消失联繫在一起。
时间,便在这份诡异的平静中,缓缓流逝。
…………
半年后。
望海镇的清晨,海风依旧,街面却早已换了人间。
这份热闹,如今九成九都绕著两家铺子打转。
百炼阁。
“叮叮噹噹!”
招牌擦得鋥亮,打铁声不再是孤单的迴响,而是三座锻炉同时开工的交响乐。
主事的少年石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瘦弱畏缩的学徒。
半年时间,他身子骨彻底长开,每日锻铁不休,又有灵石辅助修炼《定海息》,整个人沉稳干练,眉宇间自有一股寻常人没有的精气神。
他身边,还多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凡人学徒,挥汗如雨地拉著风箱、抡著副锤。
柜檯后,一个精明的中年伙计,迎来送往,將那些试图旁敲侧击打探消息的修士们,应付得滴水不漏。
与百炼阁的热火朝天隔著几条街,是另一番光景。
丹心阁。
关门数月后重新开张,铺內被彻底翻新,一排排药柜散发著淡淡的檀木香与纯净药气,清净雅致。
新掌柜是个唤作老吴的沉默中年人,带著两个怯生生的药童,只管按价卖丹,多一句废话都没有。
如今坊市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想要上好的法器,去百炼阁。
想要品质精纯的凝气丹,去丹心阁。
这两家铺子,几乎將望海镇低阶修士的命脉攥在了手里。
无数人想巴结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陈大师”,可连他一根毛都摸不著。於是,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到了百炼阁的石头身上。
各种礼物、宴请的帖子,几乎淹没了柜檯。
石头谨记著陈渊的吩咐,让伙计一概婉拒,只以百炼阁的名义,与三大家族保持著不远不近的生意往来。
无人知晓。
在丹心阁那间从不对外人开放、甚至连老吴和药童都不得靠近的后院深处。
聚灵阵中央,浓郁的灵雾繚绕。
陈渊睁开眼,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仿佛有潮汐生灭,旋即敛去。
这半年,他並未急於突破,而是將全部心神都沉入了那部《玄水镇海经》的浩瀚道韵之中。
经文玄奥,所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爭”,他以《观潮图》为基,观想识海化作无垠太虚;以《定海息》为法,引天地灵气为引,于丹田气旋之中,艰难地凝练出第一滴玄水真元。
过程枯燥,却大道至简。
从一滴,到一缕,再到如今,一条奔流不息的玄水长河已在他经脉中缓缓流淌,温养著四肢百骸。
他体內法力鼓盪,气旋比半年前壮大了数倍不止,稳稳地停在了练气四层的顶峰,根基之扎实,远非昔日可比。
这玄水真元沉凝如汞,生生不息,更让他悟出了“以水济火”的精微法门。
炼丹时,真元便化作最精妙的韁绳,將炉火的每一分燥烈都驯服得恰到好处。
他屈指一弹,身前的丹炉炉盖应声飞起,十二枚圆润饱满、丹气四溢的凝气丹静静地躺在炉底,成丹率十成,品质完美!
视线转向另一侧的锻造台,一柄新铸的法剑正静置其上,剑身流光,锋锐之气隱而不发。
这半年,他足不出户,將赵书源留下的海量灵石与两间铺子的材料,尽数转化成了自身的修为和熟练度。
识海中,【炼丹(大成)】与【炼器(圆满)】的词条熠熠生辉。凭藉著圆满的炼器技艺,他锻造法器的成功率已高得惊人。
他如今,已是望海镇当之无愧的首席炼丹师与炼器师。
这两个名头,同样无人知晓。
陈渊收好丹药与法剑,站起身,掸了掸衣袍。
练气四层顶峰,在这望海镇確实能横著走了。
可这点实力,在沧浪真人那等存在的棋局里,依旧不够看。
他走出炼丹房,抬头看了看天色。
该出去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