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张悬与和尚二人各有思绪时,屋外传来细碎的人声……
“走了吗?”一个沙哑的嗓音压得极低。
“走了,我透过门缝亲眼看著那几个怪物离开的。”另一个声音带著劫后余生的颤抖。
“那就好,走了就好。”
渐渐的,那些压著嗓子说话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像是从地底钻出的虫鸣,窸窸窣窣地蔓延开来。
不久,几个胆大的村民小心翼翼地靠近,探著脑袋往屋內瞧来。顺著地上淌出的乾涸血液,目光一下子就落在那具不成人形的尸体上了,顿时嚇得惊叫连连。
有胆小的甚至直接瘫倒在地上,裤襠处洇出一片深色水渍。
外面的村民见状好奇想往里挤,而瞧见屋內惨状的人则是边吐边手脚並用地朝门外狂奔。
一时间,屋內屋外人声鼎沸。
“二牛!咋回事?”刚赶过来的赵老汉来不及喘匀气,鞋底还沾著刚踩烂的南瓜叶。他一把薅住正要往粪堆里钻的赵二牛,那瘦猴似的汉子正掐著脖子乾呕,裤襠下淅淅沥沥滴著黄汤。
被叫做二牛的瘦弱汉子强行把喉管中的酸水咽下,颤巍巍地指著身后那扇敞著的大门道:“血,到处都是血……”
“没卵子的怂包!”赵五蒲扇般的巴掌带著风抽过去,扇得二牛七荤八素的。
老村长揪著他补丁摞补丁的衣襟晃荡:“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屋里头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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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扇得晕乎乎的二牛此刻才算回过了神,突然尖嚎起来,:“村长,李寡妇……死了,被妖鬼吃得到处都是。”
赵五一愣,隨即长长地舒了口气:“好,那就好!”语气中带著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似乎是……庆幸?
院里槐树突然“哗啦”作响,听到对方这句话,张悬正要跨出门槛的脚顿住了……
不仅是赵五,连同周围的村民听到后,脸上都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院中老槐树的影子斜斜切过赵五的脸,他眯著眼嘬了口旱菸,火星子明灭映著沟壑纵横的老脸。
村民们哪知道,这老东西每次蹲在祠堂门槛上剔牙时,眼珠子总往村尾李寡妇的茅草屋方向瞟——那屋檐下晾著的碎肚兜,可比祠堂供著的泥菩萨有意思多了。
“要不说薑还是老的辣呢。”赵五盯著鞋尖沾的鸡血渍,那是昨儿半夜特意泼在李寡妇篱笆外的。他啐了口浓痰,烟杆敲得磨盘“鐺鐺”响,“留著外姓人当替死鬼,总好过折了咱赵家的香火。”
妖鬼之祸在大周已经肆虐数年,妖鬼食人的惨剧,在这座贫苦的小村落並非第一次出现,同样的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出现。但每次妖鬼食人后都会消停一段时间,长则一年,短则半年。
既然总要死人,总是要有人被那些怪物吃掉,留著这对外姓母子去死,不好吗?
正得意著,人群里突然炸开声尖叫。
只见李寡妇家那崽子举著半截带血的木棍,活像头被逼急的狼崽子,正追得七八个壮汉满场乱窜。
赵五眼皮一跳,瞧见自家二小子捂著脸嗷嗷叫,指缝里渗出的血把衣襟都染红了。
看到自家二小子受伤,赵五抄起烟杆就往人群里冲,铜製的烟锅在日头下泛著冷光。
“小杂种,反天了你,俺们赵家屯收留你孤儿寡母多年,小杂种非但不感恩,还撒泼伤人,赵老爷就要代你那短命的爹,还有你那荡妇娘好好教教你!”
那少年被逼到墙角,后背抵著爬满苔蘚的土墙,脸上糊著血和泥,偏生那双眼亮得瘮人:“老畜生,当谁不知道你隔三差五就往我们家周围倒鸡血鸭血,就是想等那怪物进村嗅著血腥味找上门来,好替你们赵姓人挡灾!”
烟杆裹著风声砸下去,“咚”地一声闷响,惊飞了茅草堆里啄食的乌鸦。
血顺著少年额角往下淌,在布满伤痕的脖颈上衝出道红沟。赵五突然想起一年前那个雨夜,自家二小子借著酒劲上门提亲,李寡妇攥著剪刀抵在自家二小子裤襠下的眼神——跟这小杂种现在一模一样。
“给我打,把这小杂种给我往死里打!”
见周围的村民竟没第一时间动手,而是面带犹豫,甚至还有几人给小杂种求情,赵五没有生气,反而阴惻惻的笑了笑:“一群蠢货,妖鬼上门,吃了他娘,为什么不吃他?”
“吃……吃饱了?”一个红脸庄稼汉回道。
赵五朝那人吐了口唾沫:“蠢瘪三,不吃他是因为这杂种天生扫把星,剋死了爹娘,连妖鬼都不吃,你们不打杀他,是等著被他一起剋死吗?”
眾人悚然一惊,大家回想起这家人確实是命运多舛,因为饥荒逃难来的这家人,先是几年前他爹进山打猎没了踪影,今日他娘又被妖鬼盯上吃了个乾净,这小孩……果真是扫把星啊!
想到这,村民们原本不忍的眼神,一瞬间就变了……
“杀……杀了他!”
“对,可不能留个扫把星在村里。”
“剋死爹娘的东西,杀了好,杀!”
……
带头动手的是赵五的二儿子赵大庆,他左脸被这小子咬下一块麵皮,现在还钻心地疼呢,手臂粗细的木棍对著眼前瘦削的身影当头敲下。
“去死!”
这时,那扇散发著浓鬱血腥味的门扉后,突然伸出一只肌肉虬结的手,稳稳抓住了赵大庆猛挥而下的木棍。木棍在半空中戛然而止,仿佛被铁钳夹住,纹丝不动。
“阿弥陀佛!”
隨著一声低沉的佛號,门內走出一前一后两人。
走在前头的是个身材魁梧的大和尚,肌肉虬结如山岳,每一步踏下,地面都仿佛微微震颤。他眉目如刀,目光如炬,周身散发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一尊怒目金刚降临凡间。
赵大庆离得最近,只觉得呼吸一滯,手中的木棍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仰著头,眼睁睁看著那大和尚逼近,脚步踉蹌后退,直到退到赵五身后,才勉强稳住心神,仿佛找到了靠山。
和尚身后,另一人缓步走出。
来人头戴盘旋青龙冠,一袭黑色云纹劲装,腰束玉带,身形挺拔如松。肩头立著一只鹰隼,虽缩著脖子,但目光锐利如刀,仿佛隨时准备扑杀猎物。血红色的斗篷隨风轻扬,衬得他整个人贵气逼人,却又带著一股凌厉的杀气。
张悬瞥了眼眾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如刀般落在赵五身后,淡淡道:“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聪明?”
赵五以为对方在同他说话,茫然的开口道:“什...什么?”
张悬的眼神骤然一冷,声音如寒冰般刺骨:“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