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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不明的阴湿感爬上肌肤,林景尧看了眼莫逢春,她的长髮湿漉漉地搭在肩膀,皮肤显出几分青白,这不祥的雨夜里,她如同从河里走出来的女鬼。
  可林景尧並不害怕,他甚至下意识抓住莫逢春的手,同样染了泥的指腹压在她的手腕,感受到了那微弱但规律的脉搏。
  “你在做什么?”
  莫逢春侧著脑袋看他,並不理解他突兀的动作。
  “…没什么。”
  林景尧鬆开莫逢春的手腕,后知后觉自己仿佛中了邪,他转移了话题。
  “那我们是不是要把猫挖出来,风水上不是说,尸体埋在槐树下不好吗?”
  莫逢春很是认真地对他说。
  “阴气重,这猫说不定就能化成厉鬼找凶手报仇,它煎熬了那么久才断气,说明对生的渴望很强烈,比起直接投胎,一定更愿意当孤魂野鬼报仇雪恨。”
  这话不仅诡辩,还很阴邪,偏偏莫逢春那张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像是她真的只是单纯把自己的想法分享出来。
  “可…这只是你的猜测吧?”
  受过正统道德教育的林景尧,並不赞同,也不理解这样的观点,他组织著委婉的措辞解释。
  “不去投胎留在世上就是折磨,报了仇就增加了罪孽,不然佛教也不会主张轮迴超度了,我看我们还是把猫换个地方埋起来吧。”
  莫逢春瞧著他看了好一会儿,似是不解。
  “你不信佛,也不是和尚,为什么说出的话,跟那小和尚一样?”
  林景尧捕捉到莫逢春话语里的陌生人,他反过来追问。
  “什么小和尚?”
  可惜莫逢春不愿再多说,她用手指捻了捻湿润的泥土,半晌才道。
  “你说的对,我不是这只猫。”
  林景尧眼睫轻颤,便听莫逢春又道。
  “那就换个地方吧。”
  两人最后选了一处平坦的地方,周围没有树木,只有浓密的灌木丛和野蛮生长的。
  挖坑、放置、填土。
  因为是第二次做,所以流程完成得更快。
  “林景尧,你会念《往生咒》吗?”
  莫逢春好像真的把他当成和尚了,在压实湿润的泥土后,竟然向他问了这样的话。
  “不会,我只了解佛教最基本的思想,並没有过多涉猎经文。”
  林景尧实话实说,却有股道不明的鬱气,很淡很轻地缠在心臟。
  “你对佛教经文很感兴趣吗?”
  “不算。”
  看了眼几乎瞧不出埋有小猫尸体的地面,莫逢春淡声应道。
  他们在附近的水龙头洗了手。
  回小区的路上,林景尧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李静雅语气焦急。
  “幸好电话还能联繫上!景尧,这么晚了,还下著大暴雨,你不好好待在家里,怎么反而到处乱跑?”
  似乎是太担心了,李静雅的语气都显出几分责备,但她很快调整了过来,深吸几口气。
  “算了…这话之后再说,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接你,对了,你见过逢春吗?听说她也不见了,莫宇业正四处找人问呢,担心得不行。”
  手机放的是免提,林景尧身边的莫逢春自然也听到了李静雅的话。
  莫宇业正在找她,正担心得不行。
  想起那四肢被砍断的猫,莫逢春遍体生寒,却有股异样的暗火在胸膛发酵灼烧,指节因手指用力攥紧,像是要刺破薄薄的肌肤。
  “妈,你让莫叔叔不用担心,逢春跟我在一起,我们就是…一起约著出去走了走,现在很安全,总之,我们马上就到小区了,你不用来接。”
  林景尧回著李静雅的话,面上显露出几分愧疚。
  “那我就在小区门口等你们,有问题立刻打电话给我,知道了吗?”
  李静雅又交代了林景尧几句,这才掛断电话。
  收了手机,林景尧对莫逢春道。
  “看来我们得跑著回去了,不能让父母再多担心。”
  莫逢春没有回应,她將外套拉链扯开,似乎是要脱外套,林景尧见状,连忙伸手又帮莫逢春把拉链拉到最高处。
  “风很大,你穿著还能避避冷气,等回去再还给我也不迟。”
  眼睫低垂,莫逢春看著林景尧搭在拉链上的白皙手指,突然喊了他的名字。
  “林景尧。”
  “怎么了?”
  林景尧低著头看她,温声询问。
  冰凉的手指攀上他的手腕,有一瞬间的停留,这之后,林景尧搭在锁链的手被莫逢春一点点掰开。
  林景尧错愕之间,莫逢春已经后退了几步,从他撑著的伞里退出去。
  大雨中,她是模糊的黑色影子,影影绰绰,把脱下的外套塞进了林景尧怀里。
  “如果被他问起来,你就说我出门没有穿外套,也不要提我们埋猫的事情。”
  淋了雨,她的手更冷了,像是山林深处寂静起雾的湖水。
  “你就说,是我心情不好在附近乱逛,你正好碰到了,因为不放心我,所以陪著我一起出来走走,这样就好了。”
  她就佇立在雨幕之中,固执地避开他撑起的雨伞,嗓音是说不出的沉鬱和枯寂。
  黑髮如同水中的海藻,显出微弯的弧度,苍白的肌肤粘了凌乱的黑色髮丝,像是墨色丝线將她紧紧勒住。
  林景尧不太能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他捕捉到一丝异样,却根本无法想明白,心臟像是透过躯体,直接淋了这场叫囂的暴雨。
  “好。”
  他这么说,外套搭在臂弯,然后伸手把莫逢春拉近自己,动作温柔却伴隨著强硬,雨伞往她身边倾斜。
  剩下的路,是林景尧拉著她走的。
  莫逢春没再抗拒,任由林景尧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牵住她的手。
  道路泥泞,他们两人的鞋子都脏兮兮的。
  “林景尧,你想过死后埋在哪吗?”
  “没想过,可能就是跟大多数人一样,找个公墓。”
  今晚的话题,不是跟鬼魂有关,就是跟死亡有关,林景尧觉得有些负面,他正想著要怎么转移话题,便听莫逢春开口。
  “我死后想埋在那棵大槐树下。”
  林景尧握著莫逢春的手微微收紧。
  “为什么?”
  莫逢春踢开一旁的石头,神色寡淡。
  “不为什么。”
  两人刚到小区,李静雅就立刻跑过来,仔仔细细將两个孩子看了一遍,眼圈都红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们两个真是嚇死我了,下次出去玩记得先跟大人说,知不知道?”
  “知道了。”
  林景尧愧疚地抱了抱母亲:“下次不会了。”
  他以为自己会很快回来,没想到路上耽误了这么久,还害得李静雅如此担心害怕。
  莫宇业也跑了过来,他瞧见莫逢春浑身湿透,很是心疼地把西装外套搭在女儿身上,用力拉住外套裹紧莫逢春。
  “逢春,是我今天对你说话重了些,但你也不该因为一点小爭吵,就在这种天气乱跑啊,万一真出事了,你让爸爸怎么办?”
  他半跪在地上,把莫逢春搂进自己怀里,一手放在她的后脑,这动作,看起来既像是失而復得的欢喜,又更像是扭曲粗鲁的掌控。
  “千万不要有下次了。”
  莫逢春快要吐了。
  她微微仰头,任由雨水打湿面颊,唇色很淡,像是潮湿的半截枯木。
  漆黑的眼珠微微下移,她看到不远处站在灯光下的李静雅和林景尧,明明只有几米距离,她却觉得两方如隔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