滎阳郑氏、博陵崔氏、太原王氏等山东豪族的府邸內,信使进出愈发频繁,密室中的灯火通宵达旦。
他们一方面紧急商议如何与陇西李氏进行切割,撇清关係。
另一方面,则更加隱秘地开始处理自家那些见不得光的產业和人口,试图在风暴彻底席捲之前,抹去儘可能多的痕跡。
然而,李世民既然已经出手,又岂会给他们喘息之机?
就在李孝恭於宗祠內挥泪断腕的同时,以魏徵为首的三司查案使团,已经如同离弦之箭,带著大批刑部干吏、大理寺丞和御史台精兵,浩浩荡荡又迅疾无比地直扑岷山別业。
世人皆知,魏徵此人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且出身寒微,与世家大族並无太多瓜葛,甚至屡次上书抨击其兼併土地、隱匿人口之弊。
由他主审此案,其信號意义不言而喻——皇帝就是要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与此同时,百骑司的密探如同幽灵般,更加严密地监视著各大世家的动向,任何异常的人员调动、物资转移,都被迅速记录在案,直报天听。
长安,仿佛变成了一张无形的网,而网中的鱼儿,却已开始惊慌失措地挣扎。
东宫之中,李承乾一夜未眠却精神奕奕。他站在巨大的长安舆图前,目光锐利。
“殿下,郑国公已出发,最迟午后便可抵达岷山。”一位东宫属官稟报。
“好。”李承乾点头,“传令给侯君集,全力配合魏徵办案,所需人手、物证,一律优先供给。
告诉他,孤要的不是一座山庄的罪证,而是要藉此机会,撬开整个关陇、山东世家非法蓄奴、隱匿人口的铁幕!”
“诺!”
“还有,”李承乾沉吟片刻,“以孤的名义,上一道奏疏。
內容嘛…就奏请父皇,鑑於岷山一案所获甚巨,牵连甚广,请旨扩大核查范围,对京畿及周边州郡的田亩、户籍进行一次『特勘』,以正本清源,清剿隱户,增加国家赋税,充实府库。”
属官眼睛一亮,太子这是要趁热打铁,將军事胜利转化为政治和財政上的全面进攻!“殿下英明!臣即刻去办!”
这道奏疏一旦发出,无疑是在本就沸腾的油锅里又浇下了一瓢冷水。那些自身不乾净的世家,听到“特勘”二字,恐怕更要寢食难安了。
而此刻的岷山別业,已然成了一座巨大的露天证据场和临时军营。
魏徵赶到时,看到的是井井有条的封锁、看管,以及堆积如山的罪证。
侯君集虽是武將出身,但在军事管制和证据保全上却做得滴水不漏。
“郑国公別来无恙!”侯君集迎上来,虽然位高权重,但对这位铁面御史倒也保持了几分客气,“所有涉案人犯均已分別看押,重要管事单独囚禁。
这是初步清点的物资帐簿,这是抓获的人员名册,这是根据俘虏口供梳理出的山庄內部结构及职责图…”
魏徵接过厚厚一叠文书,快速翻阅,越是看,眉头皱得越紧,脸色也越是阴沉。
儘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实际数字和情况还是远超他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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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设刑堂,逼良为奴,盗採矿山,僭越制器…桩桩件件,骇人听闻!”魏徵猛地合上帐簿,声音冰冷,“陇西李氏,国之蛀虫!”
他立刻投入紧张的工作中:提审首要人犯,核对物资帐目,询问被解救的百姓,勘验工坊仓库…一切都在高效而冷峻地进行著。
隨行的书记官们笔走龙蛇,记录下每一份口供,每一笔罪证。
案件的脉络逐渐清晰,牵扯出的关係网也越来越广。
长安城中,不断有低阶官员、胥吏、商贾被百骑司悄然带走,他们大多是与岷山別业有暗中往来,提供便利或是销赃渠道的人。
整个长安官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而就在这紧张的时刻,又一匹快马冲入长安,带来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消息。
消息直接送入了两仪殿。
李世民看著手中的密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惊讶的神色,隨即化为一种深沉的玩味和审慎。
密报是来自百骑司另一条线的调查,並非关於陇西李氏,而是关於太子李承乾的。
报告显示,就在龙驤卫出击岷山的前后,有一笔数额巨大、来源神秘的黄金,通过数层复杂的转换,最终流入了一个与东宫关係密切的少府监官员手中,而其用途,似乎与龙驤卫的军械、马匹的超常配置有关。
更重要的是,有模糊线索指向,这笔黄金的最初来源,很可能与…滎阳郑氏有些关联。
李世民的手指再次轻轻敲击著御案。
滎阳郑氏?他们为何要暗中资助太子的私兵?
是投资?是討好?还是…別有所图?甚至是想藉此挑起太子与其他世家更激烈的斗爭,他们好从中渔利?
而承乾呢?他知不知道这笔钱的来源?他是接受了世家的“进贡”,还是也被蒙在鼓里?
这件事,可比陇西李氏的蠢货们私蓄甲兵要复杂得多,也微妙得多了。
皇帝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他原本打算藉此东风,让太子大刀阔斧地整顿一番,既削弱世家,也树立太子的威信。
可现在,突然冒出来的这笔神秘黄金,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计划里。
“看来,这场风暴,比朕预想的还要有趣。”李世民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沉吟片刻,提笔写下一道手諭,没有通过中书门下,直接交由身旁的心腹內侍。
“將此諭,密交百骑司大统领。让他亲自去查,关於东宫那笔黄金,一五一十,给朕查个清清楚楚。但切记,绝不可惊动任何人,尤其是…东宫。”
“老奴遵旨。”王德躬身接过手諭,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李世民站起身,再次走到殿窗前,望著远处巍峨的宫墙。
风暴已然掀起,但风向似乎开始变得有些微妙了。
他的太子,在这场他自己点燃的风暴中,究竟扮演著什么样的角色?
是纯粹的利刃,还是…也有了属於自己的心思和谋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