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尘和尚站在一旁,看著这戏剧性的一幕,张著嘴巴,半天没能合拢。
他原本已经做好打算,以一敌百,把孩子救出来。
结果,陈平川几句话就化解了危机,不但救了孩子,还把那可恶的巫婆给解决了。
他怔怔地看著陈平川正平静地安抚著抱头痛哭的一家人,心里感嘆。
这个少年,不仅有“为生民立命”的慈悲之心,更有破除愚昧的雷霆手段和非凡智慧。
了尘和尚仰头灌了一大口烈酒,酒水顺著嘴角流下,他却浑然不觉。他走到陈平川身边,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施主,贫僧服了你了!”
这一刻,他对那个与太平道人立下的赌约,信心又增添了几分。
……
风波平息,望河镇的河水依旧奔流,却再也带不走活祭的童女。
笼罩镇子的那层迷信与恐惧的阴霾,被陈平川四两拨千斤的智慧轻轻一拨,便烟消云散了。
陈平川给家里写信报了平安,隨后与了尘和尚再度起程,数日后,一座更为宏伟的州府轮廓,出现在他们的前方。
城墙是用青灰色的巨石砌成,高耸入云,穿过深邃的城门洞,眼前豁然开朗。
宽阔得能容纳四驾马车並行的街道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
两旁的商铺鳞次櫛比,锦缎庄的绸缎在阳光下流光溢彩,茶楼里飘出沁人心脾的清香,小贩的叫卖声、车马的滚滚声、行人的说笑声,交织成一派热烈喧囂的盛世华景。
然而,在这幅流光溢彩的画卷之上,总有几处墨点般的污渍,刺眼地存在著。
街角,高大府邸的朱红高墙之下,蜷缩著几个影子。
他们是些孩子,衣衫襤褸,像破布条一样掛在身上,小脸满是污渍。
一个男孩的右臂袖管空空荡荡,隨著身体的挪动无力地摆动著。
另一个女孩双目紧闭,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还有一个拖著一条不成形状的腿,每挪动一下,额上便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们每一个都神情麻木,脸上蒙著一层灰败死气,向著过往行人伸著脏污的小手,不哭不闹,只是无声地、机械地向每一个经过的行人乞討。
陈平川动了惻隱之心,他停下脚步,从怀中摸出几十个铜板和路上备下的乾粮,弯下腰,一一放到那些孩子的手中。
“拿著,快吃吧。”他的声音很轻。
孩童们的手指触到银子和食物的瞬间,死死地攥紧,陈平川没有在他们眼中看到丝毫喜悦,甚至没有一丝感激。
那空洞的瞳孔里,只剩下麻木。
“阿弥陀佛……小施主宅心仁厚,贫僧替这些可怜的孩子谢谢你。”
了尘双掌合十,向著陈平川微微鞠躬。
但陈平川却没有反应,他的目光瞥向街对面一个毫不起眼的杂货铺角落,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大师,有些不对劲。”
“哦?”
“突然间出现这么多残疾孩子乞討,背后肯定有问题!”
“小施主的意思是?”
“我们……”
陈平川將自己的计划低声告诉了尘和尚,和尚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点点头。
隨后,他们装作无事人一般离开这里,藏在一处街角,注视著那些孩子。
日头西落,那些孩子相互搀扶著站起身、一瘸一拐在昏暗的巷道里穿行,走出了灯火通明的城区,进入城郊一座破败荒废的古庙里。
陈平川和了尘和尚远远地跟著,到了古庙,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屏住呼吸,悄然潜到荒庙的后墙,从一扇朽烂的窗欞缝隙向里望去。
庙宇正中,一堆篝火烧得正旺,橘红色的火光將几张凶神恶煞的脸映照得如同地狱恶鬼。
三四个男子正围坐在一起,兴奋地笑著,將一堆铜板和碎银哗啦啦地倒在地上瓜分,那正是白天孩童们乞討来的钱財。
而在他们身后的阴暗角落里,那些孩子被粗糙的麻绳拴著脖子,像一群待宰的牲口,拥挤地缩成一团。他们面前只放著一个缺了口的破碗,里面是些已经餿掉的残羹冷炙。
一个最小的孩子生了病,不停咳嗽,引来一个蓝衣男子的厌烦。
男子走过去抬起脚,狠狠一脚踹在孩子的心窝上。
孩子顿时翻滚出去,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抽搐,却连哭声都不敢发出来。
“妈的,赔钱货,要死赶紧死!”男子啐了一口,浑不在意。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抓起一把铜钱,在手里掂了掂,得意地向同伴炫耀:“前天我刚从外地弄来的那个小子,身子骨还挺硬朗,腿打断了一次居然还想跑。哼,老子乾脆给他两条腿都拗断了,看他明天还怎么跑!再不听话,就把手剁了!好好调教,肯定比这些废物要的钱多!”
“哈哈哈哈,高!还是三哥你手段高!”
人间地狱!
这四个字,在陈平川的脑海中闪过。
他看明白了,这是一个有组织、有预谋的人贩子团伙!
他们拐骗、抢掠孩童,然后用最残忍的手段將他们活生生打成残废,再逼迫他们上街乞討,为这群恶魔榨取血淋淋的钱財!
白天自己的善心,没有温暖那些可怜的孩子,反而全都餵了这群披著人皮的恶魔!
一股冰冷的、夹杂著暴怒的火焰,从他的胸腔直衝天灵盖,烧得他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身旁的了尘和尚,此刻脸上也布满了冰冷的寒霜。
他紧紧握著酒葫芦的手,青筋暴起。那双总是半睁半闭的醉眼,此刻清明得可怕,里面燃烧著两簇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焰。
“邪魔外道,当诛!”
了尘和尚口中低喝一声,再也无法压抑。他纵身一跃,直接破窗而入!
“砰!”
巨大的声响顿时惊动了庙內眾人。
那群男子惊愕回头,还未看清来人的模样,了尘和尚就已经到了他们的眼前。
他如一头含怒下山的猛虎,手中的酒葫芦,此刻化作了世间最致命的降魔法器,打的这些人渣发出撕心裂肺的悽厉惨嚎。
了尘和尚没有下杀手,却比直接杀了他们更狠。
卸掉下巴,让他们再也发不出得意的狂笑!
敲碎膝盖,让他们再也无法站立作恶!
拗断手腕,让他们再也挥不起施暴的拳头!
不过是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庙內已再无一个站著的人。
他们全都像一滩滩烂泥,瘫在地上,痛苦地扭曲、哀嚎,用自己的身躯,品尝著自己曾施加於孩童身上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