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保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再瞻前顾后。他很清楚,干这种掉脑袋的买卖,任何一丝犹豫和疏忽,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復。
接下来的两天,他表面上和往常一样,在军械监里晃悠,对下属呼来喝去,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暗地里却在紧张地筹划著名一切。
作为在军械繫统里混了大半辈子的老油条,他对整个仓库的运作流程、人员布防、巡逻规律,都了如指掌。哪里是监控的死角,哪个时段的守卫最鬆懈,哪本帐册可以做手脚,他心里都有一本帐。
他首先找到了几个平日里跟著他一起捞油水、对他忠心耿耿的老部下。他没有说实话,只是告诉他们,自己接了一笔私活,要帮一位“京城里的大人物”倒腾一批军械出去,事成之后,每人可以分到一千两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几个本就手脚不乾净的傢伙,一听到“一千两银子”,眼睛都红了,当即拍著胸脯表示,一切听从吴大人的安排。
隨后,吴三保利用自己副监的职权,签发了一份假的“军械转运令”。
命令的內容是:因高丽国王来朝,陛下龙顏大悦,特赐高丽一批军械以示恩宠,其中包括十门“虎蹲炮”、五十支“龙兴元年式火銃”及若干配套弹药。限三日后,由高丽前来接收贡品的船只运走。
这份命令偽造得天衣无缝,不仅有他的签字画押,他还模仿了兵部下发的公文格式,甚至还偽造了一个鲜红的兵部大印。在军械监这种相对封闭的系统里,下级官员很难去核实兵部文件的真偽,只要手续齐全,他们通常只会照章办事。
而明智光秀那边,也早已准备就绪。
他重金买通了码头的一个管事,让他將自己的“高丽商船”安排在一个偏僻的泊位,並且疏通好了出港的关节。
行动的日期,定在了三天后的深夜。
那天晚上,月黑风高。
子时刚过,吴三保就带著他那几个心腹,用转运令从戒备森严的甲字號武库里,顺利地提走了那批火器。
“虎蹲炮”是陈平川为了山地作战和快速部署而设计的小型火炮,重量轻,便於携带,威力虽然不如重炮,但对付没有重甲的步兵,杀伤力依然惊人。
而“龙兴三年式火銃”,则是大夏军队的標准制式武器,採用了燧发装置和標准化的弹药,射速和可靠性远超倭国的火绳枪。
至於火药配方,吴三保更是费尽了心机。他以核对库存为名,进入了存放机密图纸和配方的“格物房”,趁著守卫不注意,將一本关於火药提纯工艺的册子撕下了一半,藏在了靴子里。
整个过程有惊无险。当他们用马车將十几个沉重的木箱运出军械监大门时,守门的卫兵只是例行检查了转运令,看到上面鲜红的“兵部大印”,便挥手放行了。
吴三保坐在顛簸的马车上,手心里全是冷汗。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马车在黑暗的街道上疾驰,很快就抵达了明智光秀指定的那个偏僻码头。
明智光秀早已带著他的人等候在那里。看到木箱被顺利运来,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但脸上依旧保持著镇定。
“吴大人,辛苦了。”
“少废话,东西都在这里,剩下的黄金呢?”吴三保现在只想拿到钱,然后立刻消失。
明智光秀拍了拍手,两个手下抬过来一个更加沉重的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著黄澄澄的金条,在火把的照耀下,散发著诱人的光芒。
吴三保的呼吸瞬间急促了。
他扑过去,拿起一根金条,放在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留下两排清晰的牙印。
是真的!
“快,快搬上船!”明智光秀对手下命令道。
十几个倭国忍者和武士立刻上前,將那些装有火器的木箱,以及吴三保和他的几个心腹,连同那箱黄金,一起迅速地搬上了船。
“吴大人,您这几位兄弟……”明智光秀看了一眼那几个还在兴奋地清点黄金的吴三保心腹,意有所指地问道。
吴三保心里一寒,他明白明智光秀的意思。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们都是我的人,嘴巴很严。”
明智光秀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一切准备就绪,船上的水手立刻解开缆绳,升起船帆。这艘偽装成商船的快船,悄无声息地滑出泊位,融入了漆黑的海面。
就在船只刚刚离开港口,驶入主航道时,远处军港的瞭望塔上,负责值夜的更夫敲响了代表卯时的梆子声。
“天乾物燥,小心火烛——”
悠长的梆子声在寂静的港口上空迴荡。新一班的巡逻队,正打著哈欠,从营房里走出来,准备接替已经站了一夜岗的同伴。
没有人发现,就在这寻常的夜与日的交替之间,足以改变未来国运的最高军事机密,已经流出了国门。
船上,吴三保抱著那箱黄金,看著越来越远的登州城轮廓,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究竟是富贵荣华,还是东瀛的无尽梦魘。
而明智光秀则站在船头,迎著冰冷的海风,望著东方那片漆黑的天际。他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最关键的一步。
他握紧了拳头,心中充满了激动。
大夏的火器,织田家的未来,倭国的命运,此刻,就装在这艘船上。
当明智光秀乘坐的快船,歷经风浪,终於抵达倭国萨摩地区的一个隱秘港口时,他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
这一路上,他时刻提心弔胆,生怕被大夏的水师巡逻船发现。
好几次,远远地看到大夏战船的影子,他都惊出一身冷汗,立刻命令船只降下主帆,躲到岛礁后面,等对方过去之后才敢继续航行。
船上,吴三保和他的几个心腹,在最初的兴奋过后,也渐渐感到了不安。
他们看著茫茫无际的大海,和船上那些沉默寡言、眼神冰冷的“高丽商人”,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悔意。
尤其是当他们发现这些“商人”每天都会在甲板的角落里,擦拭著藏在衣服里的武士刀时,那种不祥的预感就更加强烈了。
“金……金老板,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怎么还没到高丽?”吴三保几次壮著胆子询问明智光秀。
按照约定,对方会把他送到高丽,然后任他远走高飞。
可这船一路向东,眼看著离大陆越来越远,根本不是去高丽的方向。
“吴大人,別急嘛。”明智光秀总是笑眯眯地回答,“我们走的是一条秘密商路,绕了点远。等到了地方,我保证让你过上神仙般的日子。”
吴三保看著他那虚偽的笑容,心里直发毛,却也不敢再多问。他现在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