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卡尔原本期待著凯克在“阿尔祖附体”的修炼状態下,会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
至少也得是狂风大作,魔力激盪之类的场面。
然而,现实却让他有些……失望,或者说,困惑。
凯克只是那么老老实实地盘坐在稻草堆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著阿尔德法印的手势。
空气中確实有混沌能量在流动,但微弱得如同初春的薄雾。
每一次法印的释放,都只是精准地捲起他面前几根乾枯的稻草。
让它们在空中打个旋儿,然后轻飘飘地落下。
如此往復,周而復始。
艾斯卡尔估摸著,以这种“节省”的活力消耗方式。
凯克恐怕能这么“吹”上半个多小时的稻草。
艾斯卡尔眯起他那双猎魔人特有的琥珀色兽瞳,仔细观察著凯克每一次法印的释放。
他试图理解,这种对力量的精妙控制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他自己也使用法印,但更多是追求效果和威力。
像这样將力量约束到只吹飞几根稻草的程度……艾斯卡尔自问做不到。
从小时候起,在法印的释放技巧上。
他就觉得自己比那个油嘴滑舌的兰伯特,还有沉默寡言却天赋异稟的杰洛特要差上一截。
但,差归差,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
凯克此刻展现出的控制力,已经不是“差”或者“好”能够简单形容的了,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完美。
这种完美,甚至让他看不出任何斧凿的痕跡,仿佛每一次微风的吹拂都浑然天成。
这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艾斯卡尔心中那份对“阿尔祖附身”的怀疑,在亲眼目睹这匪夷所思的修炼后,又消减了几分。
他不禁有些激动起来。
如果凯克所言非虚,如果他真的承载了阿尔祖的部分力量与本能……
那对於日渐凋零的猎魔人学派,尤其是他们凯尔莫罕,意味著什么?
维瑟米尔那老头子,怕是会高兴得把他藏在床底下。
连兰伯特都不知道的那坛宝贝蜂蜜酒都拿出来,非拉著人大醉一场不可吧?
想到这里,艾斯卡尔看向凯克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发生了一些变化。
那是一种混杂著惊奇、审视,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狂热。
仿佛一位疯魔的炼金术士在打量一块前所未见的、能顛覆整个学科的稀有材料。
被系统操控,正专注於“掛机修炼”的凯克。
虽然身体无法动弹,表情也无法自由控制,维持在系统操控的“平静无波”。但他的意识却清醒得很。
艾斯卡尔那毫不掩饰的、仿佛要將他从里到外看穿的眼神,让他感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恶寒。
“这傢伙……不会是想把我切片研究吧?”
凯克心中警铃大作。
他可是知道的,这个世界里的猎魔人和术士,为了知识和力量什么都干得出来。
维瑟米尔那帮老头子为了青草试炼死了多少学徒?
疯术士阿尔祖更是重量级。
这傢伙该不会觉得“阿尔祖的精魂”是可复製的。
想从我身上找到方法,量產“阿尔祖牌”猎魔人吧?
他拼命想挪动一下身体,哪怕是眨眨眼也好,但系统牢牢掌控著一切。
他只能在心中欲哭无泪地吶喊:
“那种事情不要啊!我不是小白鼠!
救命啊,这里有个人想搞人体炼成啊!”
艾斯卡尔自然不知道凯克內心的惊涛骇浪。
他只是纯粹地从一个猎魔人的角度,观察著阿尔祖可能残留的战斗本能。
他隨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短小的木棍,不带任何预兆地朝著凯克丟了过去。
下一个瞬间,几乎在木棍脱手的剎那,盘坐的凯克手型微动。
一道凝练的阿尔德法印精准地击中了半空中的木棍,將其远远吹飞。
撞在对面的石墙上,发出一声轻响。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唔……”
艾斯卡尔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的胡茬。
这就是凯克所说的,被阿尔祖的“本能”所操控的反应吗?
看来,这位传说中的猎魔人之祖,即便只剩下残魂,其战斗本能也依旧强大得令人心悸。
这个发现,让艾斯卡尔对凯克说辞的真实性,又信了几分。
地牢的铁门不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又有新的“血畜”被粗暴地押送进来。
系统操控下的凯克依旧面无表情,但他的意识却在这些声音的冲刷下掀起波澜。
他想起了自己刚穿越过来时的恐惧,那种对死亡的极度畏惧。
而现在,这种恐惧被放大,投射到了每一个新来的囚犯身上。
哭喊声、求饶声、夹杂著绝望的咒骂和无力的哀求,在阴湿的空气中迴荡。
有人声嘶力竭地哭喊著让吸血鬼放过自己年幼的孩子,有人试图用身上携带的珠宝贿赂那些面无表情的骑士。
甚至还有人搬出自己与某个贵族甚至国王的交情。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被那些骑士像丟弃垃圾一般,狠狠地推进了对面的牢房。
艾斯卡尔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刚被推进隔壁牢笼的小女孩身上。
她看起来不过七八岁,蜷缩在角落,怀里抱著一个破旧的木头娃娃。
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压抑的呜咽声让人心头髮紧。
看到那个女孩,凯克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想起了前世和平世界里,邻居家那个总爱跟在他身后叫“大哥哥”的小妹妹。
她们本该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而不是在这里,像牲畜一样等待宰割。
一股陌生的、滚烫的情绪从他胸腔深处涌了上来,盖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那是一种名为『愤怒』的东西。
原来,自己不只是想活。
看到这样的场景,自己是真真切切地会愤怒。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艾斯卡尔胸中腾起。
他猛地抓住牢门,对著看守的骑士怒吼:
“你们这些杂种!
不是喜欢猎魔人吗?有种再多抓几个过来!
欺负女人和孩子算什么本事!”
系统操控下的凯克依旧面无表情,无法言语。
但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艾斯卡尔的怒火。
凯克第一次感到了一丝羞愧。
自己一直以来想的都是怎么利用谎言、利用系统逃出生天。
而这个相识不久的猎魔人,却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为素不相识的弱者发出怒吼。
这才是……猎魔人。
这才是他玩游戏时,所崇拜的那些角色的样子。
那名被艾斯卡尔怒斥的骑士狞笑著走了过来,手中沾著乾涸血跡的铁鞭在空中甩了个鞭。
“怎么?变种狗,心疼了?”
他手中的铁鞭恶狠狠地抽向艾斯卡尔伸出牢笼的手。
艾斯卡尔眼疾手快地缩回手,鞭梢擦著铁栏杆而过,溅起几点火星。
“呸!”
他啐了一口,眼神凶狠得像一头受伤的狼。
骑士似乎很满意艾斯卡尔的狼狈。
他怪笑著將两个盛著食物的破碗和两个黑麵包——所谓的“丰盛晚餐”。
重重地丟在凯克和艾斯卡尔牢房的地上,食物残渣和汤水溅得到处都是。
“吃吧,低贱的变种人,你们只配像狗一样吃这些!”
骑士嘲讽地说道,仿佛完成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功绩,隨后便带著得意的笑容扬长而去。
地牢內一时间只剩下囚徒们压抑的啜泣声。
恰在此时,凯克周身的魔力波动渐渐平息。
系统提示他本次的阿尔德法印修炼已经结束。
身体的控制权回归,凯克缓缓睁开眼。
他没有立刻去看艾斯卡尔,也没有理会地上的狼藉。
他的目光,越过铁栏,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仍在角落里发抖的小女孩。
他忽然想通了。
逃?逃到哪里去?
只要这帮怪物还在,他和艾斯卡尔就永远是猎物。
今天有这个小女孩,明天就会有更多。
逃跑,只是把下一次的死亡推迟而已。
想要真正地活下去,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些製造恐惧的根源,彻底剷除!
【主线任务:逃离红葡萄酒馆】的目標,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溜之大吉那么简单。
他默默地走到那摊食物前,捡起一个还算乾净的黑麵包,旁若无人地啃了起来。
“喂!”
艾斯卡尔的声音带著一丝难以置信和几分鄙夷
“你就吃这种东西?
他们像餵狗一样丟过来的,你就真的像狗一样去吃了?
你的骨气呢?”
凯克咀嚼的动作顿了顿。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艾斯卡尔。
那双原本因为系统操控而显得有些空洞的兽瞳。
此刻却仿佛有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明亮得惊人。
他的声音不高,低沉却异常坚定。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毅然:
“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对面牢房里那些绝望的面孔,声音愈发坚定。
也像是在回答自己內心的疑问:
“艾斯卡尔,逃跑是没用的。
不把他们杀光,我们永远都逃不掉。”
他举起手中的黑麵包,像是举著一枚復仇的誓约。
“所以必须吃。
不吃,怎么有力气……送他们下地狱!”
艾斯卡尔被凯克眼神中的那股狠劲和不屈震住了。
他似乎从那双燃烧的眸子里,读懂了凯克平静外表下压抑的怒火,以及对那些无辜者深藏的怜悯。
这小子……
艾斯卡尔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笑容中带著一丝释然和认同。
“哈,你这小子,我差点以为你真是个没卵蛋的软脚虾。”
他低声说道,语气中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讚许,
“总算还有点血性。
行,这下我有点相信。
你或许真是个该死的猎魔人了。”
说完,艾斯卡尔也挪动身体,走到那摊食物前。
捡起另一块黑麵包,和凯克並排坐下,狠狠地咬了一口。
黑麵包粗糙得难以下咽,还带著泥土的腥气。
但他却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一般,用力地咀嚼著。
这味道,是屈辱,是愤怒,也是……希望。
他看了一眼身旁那小子,从他燃烧的瞳孔里,艾斯卡尔仿佛看到了凯尔莫罕不屈的魂。
没错,吃下去。
把所有的恨意都咽进肚里,然后將它们锻造成最锋利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