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71.虚假呼救 5k
“所以一—”
艾斯卡尔拖长了调子,每个字都黏糊糊的。
“那个寡妇,伊莲娜夫人。她到底———让你帮她找什么?”
凯克能感觉到那双眼睛,像两颗沾著油污的玻璃珠,黏在自己的后颈上。
他没动,又撕下一大块麵包,狠狠地塞进嘴里,用咀嚼的动作来掩饰一瞬间的僵硬。
墓穴里的那股冷气,好像顺著他的脊椎爬了上来。
“没什么,”
他的声音从满是食物的嘴里挤出来,含糊不清。
“她家墓地—找点遗物。”
他希望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够平淡,够无所谓。
可心臟却不合时宜地多跳了一下。他咽下麵包,那团食物像石头一样坠进胃里。
孤男寡女,狼狐归来。这事没法解释。
“哦?遗物?”
艾斯卡尔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咯咯的笑,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
他整个身子都压了过来,手肘拄在桌上的油渍里,一股混合著汗味和劣质麦酒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压低了声音,那气音嘶嘶作响,就响在凯克耳边。
“光是找东西?
就没在黑漆漆的墓里头,找点別的乐子?”
那眼神,简直要把凯克从里到外扒光了看。
“艾斯卡尔!”
凯克像是被火钳烫了屁股,猛地抬起头,麵包渣差点呛进气管。
羞恼和怒火一下子涌上脸,让他声音都变了调。
“我看起来有那么飢不择食?”
手里的麵包被他捏得变了形,软塌塌地查拉著。
“那可说不准。”
艾斯卡尔不以为意地嘿嘿一笑,反而更来劲了。
他懒洋洋地靠回椅背,双臂抱在胸前,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架势。
“上次在那个吸血鬼的地下宫殿里,你可不是—.“
“该死的,闭嘴!”
凯克的声音高了八度,脸颊烧得通红,恨不得把那块变形的麵包直接塞进对方的嘴里。
一直没作声的柯恩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每个动作都透著一股书卷气。
他开了口,声音还是那般温和平稳,却莫名地让空气安静了下来。
“艾斯卡尔,在餐桌上窥探他人的私事,並非绅士所为。”
他的目光落在艾斯卡尔身上,不带一丝火气,却让后者脸上那猥琐的笑容僵了一瞬。
凯克立刻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根木头。
柯恩总是在这种时候把他从艾斯卡尔的烂泥潭里拉出来。
然后柯恩转过头,自光也落在了凯克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艾斯卡尔的污秽,只有纯粹的好奇,清澈见底,却让凯克的心猛地一沉,
“所以,凯克,墓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伊莲娜夫人回来时·那般狼狐?”
“柯恩!”
凯克感觉后背被人捅了一刀,比被艾斯卡尔的口水喷一脸还难受。
他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浓眉大眼的—也学坏了?
“你不是刚说吃饭的时候不该问这些吗?”
声音里全是控诉。
柯恩挑了挑眉,嘴角弯起一个优雅又狡点的弧度。
他摊开双手,掌心向上,动作坦然得像在展示自己手上什么都没有。
“可是,”
他轻描淡写地说,“我已经吃完了。”
凯克一口气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恶狼狠地把剩下的大半块麵包全塞进嘴里。
腮帮子鼓得像只准备过冬的仓鼠,用食物把所有可能的回答都堵了回去。
“什么都没干。”
他含混不清地嘟了一句,抓起靠在桌边的剑。
剑鞘刮过木桌,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
他几乎是逃出了那间充满了低笑声的休息室。
寒风扑面而来,比早上更利了,卷著雪粒子抽在脸上,一阵阵的刺痛。
凯克一边快步走著,一边检查著任务的收穫。
跟狩猎不一样,这种委託,似乎得等僱主亲口確认才算完事。
一个念头毫无徵兆地冒了出来:
如果不去做任务,而是把委託人打个半死,逼他承认任务完成了会怎么样?
他晃了晃脑袋,把这个诱人又危险的想法甩了出去。
自己的底线,还没低到那个地步。
大概吧·
他將注意力转回了眼前浮现的面板上,
【支线任务:致命邀约】
【任务內容:跟隨伊莲娜前往默克威尔外的地下墓穴。】
【完成度:优秀】
【任务评价:你在吸血鬼女士层出不穷的试探下,成功守住了底线。把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变成你的户外採风】
【任务奖励:3点自由属性点,100克朗,完成度额外奖励(逆转,不伤),初拥lv1,月之尘配方x1】
“初拥”两个字跳进眼里,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听起来有点意思。他立刻点开了那个图標。
一行行描述浮现。
【技能描述:你掌握了传说中吸血鬼始祖传承的古老仪式一一初拥。
你將利齿刺入目標的颈项,將自身蕴含的能量尽数灌注其中,以此將凡人扭曲为一种介於野兽与人之间的低级吸血生物。
这些被初拥者將彻底沦为受本能驱使的怪物,获得超越凡人的力量与嗜血本能,却也永远失去了理智与人性。
他们对阳光和银器怀有致命的增恶,其行为模式將变得混乱而狂暴,仅能凭藉最原始的本能对你產生微弱的服从。】
凯克的嘴角抽了抽。
刚才那点期待,像被冷水浇灭的炭火,只剩下一缕青烟。这算什么狗屁技能?
把人变成没脑子的怪物,还怕光怕银,就算能“微弱服从”,天知道什么时候会反咬一口。
能凑上去咬脖子了,为什么不直接吸乾?还能补充能量。
反倒是那个“月之尘配方”,让他心里舒坦了点。
至少是个实用的东西。
他到现在连猫眼药剂都配不顺溜,每次都得费老大劲去记那些该死的比例。
有了配方,起码能省下不少功夫,把时间在磨炼剑术上。
他摇摇头,关掉了面板。
旅店门口有个避风的角落,他靠在墙上,学著那两个老猎魔人的样子,用一块粗布慢悠悠地擦著自己那把破破烂烂的钢剑。
剑刃在布料下发出沙沙的轻响,映著午后惨白的天光。
风好像比刚才更凶了。
从北边刮过来的风,带著刀子一样的雪粒子,狠狠地抽在人脸上,疼得钻心。
下午柯恩领著凯克,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里。
雪很厚,每一步都陷下去,发出“咯吱、咯哎”的声响。
他们又站到了镇长艾拉瑞亚家的门口。
木屋的窗户里透出昏黄的光,暖洋洋的,是炉火的顏色。
外面天寒地冻,灰濛濛一片,屋里那点光,就显得格外诱人。
柯恩抬手敲了敲门。三下,不轻不重,声音在风雪里传得很清楚。
门很快开了。
艾拉瑞亚的脸上还是那副笑,慈祥得能把冰雪都融化掉。
她眼角的皱纹隨著笑容堆起来,看著更亲切了。
“啊,是猎魔人大师。”她的声音很热切,透著一股子实在的感激,“快请进,外面冻坏了吧她侧过身,把他们让进屋里。
“日安,艾拉瑞亚夫人。”
柯恩微微欠身,动作一丝不苟,像是从哪个贵族家里出来的。
『我们来是想问问,镇子里—还有没有別的活计。
冬天太长,总得找点事做,餬口饭吃。”
“当然,当然。”
艾拉瑞亚把他们引到壁炉边。
火烧得正旺,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你们清理了矿洞,又解决了沼泽里的水鬼,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愿圣光保佑你们。”
她停了一下,那张慈和的脸上,闪过一丝藏不住的忧虑,皱纹也跟著深了些。
“说起来,確实还有一件事。
沼泽里的水鬼是没了,可东边,靠近那片枯萎林地的地方。
最近又有人失踪了。
有个侥倖逃回来的,说是在雾里看见了鬼火。”
她的声音压低了,听著有些发毛。
柯恩若有所思地摩著下巴上的短须,
“鬼火—是小雾妖吗?”
“我们这些普通人哪里分得清。”
艾拉瑞亚嘆了口气,眼神里全是无助。
“只希望你们能去看看,让那条路能重新走人。
报酬方面,我们一定尽力。”
柯恩没怎么犹豫。
“我们接了。”
两人告辞出来。
身后的木门“咔噠”一声关上,隔绝了屋內的暖意。
门里,艾拉瑞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像从未存在过。
她的眼神变得又冷又硬,死死盯著炉子里跳动的火苗,嘴里几乎是咬著牙挤出几个字:
“这些该死的变种人,怎么还不滚。”
她转向站在墙角阴影里的一个村民,那人的身影像一团模糊的影子。
在火光下看不真切,但站得笔直,显然很紧张。
艾拉瑞亚的声音又急又低,带著不容反驳的命令:
“年末的祭典不能再等了。
我看他们都接了任务要出远门,正好。”
她眼里闪著一股子狼劲儿。
“去,召集人手,先准备起来。
今天下午,祭典的一部分———.可以开始了。”
门外,寒风像一头野兽,立刻將他们吞了进去。
柯恩把兜帽拉得更低,遮住了那双在风雪中显得愈发明亮的猫眼。
“凯克,”他开口,声音在风里听著有些发闷,
“今天的委託,有点不一样。我们要对付的东西,最厉害的不是爪子和牙。”
他顿了顿,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哎作响。
“是它操纵人心的本事。
记住,进了它的地盘,你的眼晴会骗你,但你的感知不会。
今天,你得学会在大雾里,看清什么是真的。”
凯克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一边听著,一边又把那块只有自己能看见的面板调了出来。
【狩猎任务:沼泽的鬼火】
【任务內容:清除默克威尔附近沼泽地与枯菱林地交界处的威胁。】
他心里一阵舒坦。
这种做任务就能变强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要不是艾斯卡尔还念叻著回狼堡,他真想整个冬天都耗在这里,
大雪天,谁愿意挪窝。
他们身后不远处,旅店二楼的一扇窗户被悄悄推开一条缝。
艾斯卡尔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他看著柯恩和凯克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村口的风雪里。
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披上厚重的甲和斗篷,像个灰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从旅店后门溜了出去。
他的步子又快又稳,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始终吊在前面两个人身后。
不远不近,刚好能听见点动静,又不容易被发现。
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柯恩,你那套骑士的狗屁理论,在沼泽的烂泥里,到底值几个子儿?
一丝冷笑掛在他嘴角,眼神里全是看好戏的期待。
默克威尔东边的沼泽,是片鸟都不愿意落脚的鬼地方。
灰色的雾气终年不散,像一堵墙,把这里和外面的世界隔开。
空气又冷又湿,灌满了烂草和臭水的腥味吸一口,满嘴都是泥巴和腐叶子的味道,让人犯噁心。
脚下的地又软又滑,每踩一步都陷进去老深,发出“噗、噗”的声响。
一进来,眼前就只剩下不到十步远的地方。
雾像活的一样,一团一团地滚过来,把什么都染成了灰色。
分不清方向,也看不见前面有什么。
“停下。”
柯恩突然抬手。
他那件绣著银色符文的黑袍子,在灰雾里看著格外扎眼。
又好像和这片死气沉沉的沼泽融在了一起。
“感受这里的空气,凯克。”
柯恩的声音又低又清楚,像是在念咒。
“这雾不正常。有股子魔法的腥气,比外面的雾更冷、更浓。
这里,就是小雾妖的狩猎场。”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
“別用眼睛看,会迷路。”
他引导著凯克。
“小雾妖最会骗人眼睛,它们能扭曲光线,造出假的影子。
用你的耳朵去听,听那些细小的声音:
用你的皮肤去感觉,感觉空气里不寻常的动静。
雾在流动,但里面有些地方不对劲,像水里的波纹。
那就是它在动,是它在耍招时留下的破绽。”
“对付它们,伊格尼法印最好用。”
他继续说,声音里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火能点燃沼泽里的瘴气,烧伤它。
更要紧的是,火光能带来光和暖,把它们赖以生存的阴冷环境给破了。
阿尔德法印也行,能当剑使,
一阵衝击波过去,能把雾吹散,让藏在里面的东西现出原形。”
在他们身后大概五十步远的地方,艾斯卡尔正靠在一棵禿树干上。
那树枝扭曲著,像一只只伸向天空的枯手。
他一动不动,活像尊石像,只有那双眼晴在灰雾里闪著光。
他远远地看著柯恩像个教书先生一样,对著凯克灌输他那套“理论”,嘴角撇了撇,全是瞧不起。
感受空气?听波纹?
天真。
艾斯卡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种里胡哨的东西,真动起手来屁用没有。
他该教那小子的,是在这种鬼地方,喘气的都可能是敌人,任何声音都可能是陷阱。
该教他怎么用烂泥盖住自己的味儿,怎么在没过膝盖的污水里走路不出声。
这才是活命的本事。
不是什么狗屁的“感受”。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划破了浓雾。
“救命!”
声音像是从正前方传来。
凯克刚要抬头,几乎是同一瞬间,又一声“救命!”从左侧炸响。
不对,又好像在右边。
雾气把声音搅成了一团乱麻,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
忽远忽近,像是无数个溺水者在他耳边同时挣扎。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是柯恩。
他什么也没说,但那份重量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拨开身前湿冷的芦苇丛,叶片刮在皮甲上,发出“沙沙”的、令人心烦的响动。
然后,凯克看见了。
雾气稍微散开一个缺口,前面不远的一块礁石上,站著个男人。
一身丝绸衣服,此刻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留著两撇可笑的小鬍子。
正张大嘴巴,无声地嘶吼。
凯克眨了眨眼,把目光移开。
旁边的另一块礁石上··也站著一个男人。
他的大脑像是被冻住了一瞬。
同一个男人。
同样的丝绸,同样的小鬍子,脸上掛著一模一样扭曲到失真的惊恐。
左边那个伸出右手,右边那个也伸出右手。
动作同步得像一场拙劣的木偶戏。
“救我!我在这里!”
其中一个的尖叫终於对上了口型。
“不!我才是真的!快来!”
另一个吼得撕心裂肺。
凯克没说话,只是从鼻子里喷出一小股白气。
他下意识地警了柯恩一眼,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同样的荒谬感。
这雾妖的把戏也太粗糙了点。
一个念头没头没脑地钻进他脑海:
怎么就没个像样的怪物,用一种充满信任和鼓励的眼神看著他,然后真诚地说上一句一“动手吧,凯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