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94.瘟疫之价 4.7k
这句话像一滴冰水,落入滚烫的油锅,在凯克的心里瞬间炸开了。
他的眉毛拧成了一团,一股怒火“赠”地就从心底冒了上来。
作为穿越者,他骨子里最无法容忍的就是这种毫无来由的歧视。
凯克的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剑柄,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丝。
但声音里的怒意却无法抑制。
“就因为我们是猎魔人?”
瓦莱里乌斯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他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一点距离。
似乎连和他们呼吸同一片空气都感到不適。
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著一种居高临下的“原则性”。
“这不是个人偏见,先生。”
“这是为了保证我店铺的『纯净”。
“我的材料是为体面的法师和炼金师准备的,不是给你们这种双手沾满血腥的突变体。”
他顿了顿,厌恶的眼神在他们沾著些许尘土的皮靴上扫过。
“请你们离开,不要污染了我的地方。”
“你!”
凯克怒火中烧,握著剑柄的手指关节已经捏得发白,几乎就要將剑拔出半寸。
就在这时,一只宽厚而有力的手掌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艾斯卡尔。
他甚至没有看那个店主一眼,只是对凯克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他冷静。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凯克熟悉的、令人心酸的平静与漠然。
仿佛这种场面,他已经经歷过不下於一千次。
早已麻木,也早已习惯。
艾斯卡尔收回按著凯克的手,径直走到柜檯前。
將那张被指甲尖推回来的清单拿了起来,仔细地叠好,放入怀中。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凯克胸口剧烈起伏,他死死地盯著瓦莱里乌斯那张傲慢的脸。
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跟上了艾斯卡尔的脚步。
“砰!”
一声沉闷而决绝的关门声,在身后响起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將“瓦莱里乌斯之瓶”里温暖的魔法光晕和店主瓦莱里乌斯那张充满优越感的脸。
一同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古勒塔的冬日阳光穿过稀薄的云层,斜斜地照在两人身上,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
反而让空气中的寒冷显得更加刺骨。
凯克身上的深灰色厚布猎装,似乎也无法抵挡这股从心底渗出的凉意。
他的手还紧紧著,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纯净———”
凯克低声重复著这个词,像在咀嚼一块石头。
他是在问艾斯卡尔,又或者,只是在问这片灰色的天空。
那个炼金师的脸,那副道貌岸然、將厌恶包装成美德的嘴脸,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怎么会?
怎么会有人.如此理直气壮?
一股荒谬感带来的眩晕,混杂著愤怒,在他胃里翻江倒海。
他感觉自己像用尽全力挥出一拳,却打在了空处。
没有敌人,没有对手,你甚至不配被憎恨,
你只是一种需要被清理掉的“东西”。
艾斯卡尔在他身边停下,沉默地从怀里摸出那根石楠根菸斗。
他熟练地填满菸草,用火石“擦”地点燃。
他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
那团小小的、温暖的白雾刚一升起,就立刻被街道的冷风扯得无影无踪。
“欢迎来到大城市,凯克。”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在这里,怪物不一定长著猿牙和利爪。”
这句话像一根拨火棍,轻轻捅了一下凯克胸口那团无处发泄的火。
火苗非但没灭,反而“腾”地一下窜得更高。
但他最终还是鬆开了紧握的拳头。
指甲在掌心掐出的月牙印,火辣辣地疼。
他们转身,拐进一条小巷。
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窗明几净的店铺和衣著光鲜的行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低矮拥挤的房屋,墙皮大块剥落,露出底下斑驳的砖石。
空气中那股复杂的味道也变了。
成了劣质麦酒的酸气、湿墙的霉味和远处铁匠铺飘来的煤烟味的混合体。
一个醉的矮人哼著跑调的歌谣,从他们身边跟跪而过,留下一路的酒臭。
屋檐下,几个衣衫槛楼的孩子围著一小堆快要熄灭的火堆。
用警惕而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他们这两个闯入者。
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散发著一股挣扎求生的味道。
这里才是古勒塔。
艾斯卡尔的脚步明显自如了许多。
他领著凯克,轻车熟路地绕过一个堆满空酒桶的角落,停在了一家毫不起眼的店铺门前。
木招牌上的油漆已经褪色,只能勉强认出“老乌鸦草药店”的字样。
门虚掩著,艾斯卡尔伸手推开。
“哎呀一”
门轴发出一声悠长的呻吟。
一股更浓郁、更古怪的气味扑面而来。
混杂著腐朽与草药芬芳,让凯克胃里一阵翻腾。
店內狭小而昏暗,光线里漂浮著无数细小的尘埃。
墙壁上的货架挤得密不透风,上面塞满了瓶瓶罐罐里面装著顏色诡异的液体、乾枯的植物根茎和泡在福马林里的生物器官。
凯克的目光扫过那些泛黄的標籤。
一罐浸泡著浑浊的眼球,另一罐里是扭曲蜷缩的、不知名的小兽胚胎。
一串风乾的蝙蝠翅膀像风铃般掛在房樑上,隨著开门的风,无声地摇晃。
一个乾瘦得像具骨架的老头,正趴在柜檯后面。
借著一盏炼金灯的光芒,用放大镜仔细端详著一片枯叶。
听到声响,他头也没抬。
“要什么?”
艾斯卡尔没说话,径直走到柜檯前,將那张清单放在了老人面前。
老人终於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扶了扶鼻樑上那副几乎要滑下来的圆片眼镜,
他拿起清单,浑浊的目光在上面扫过,然后抬起眼,警了警柜檯前的两个人。
他的视线,在艾斯卡尔那双琥珀色的竖瞳上,停了片刻。
便再无任何表示,仿佛那只是一个普通的装饰品。
他拿起旁边一个磨得发亮的旧算盘。
乾枯的手指在上面瞬里啪啦地拨弄起来,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硝石,三十二克朗。”
“公爵之水,二十五克朗。”
“上好的珍珠粉,三十六克朗。”
“两份五味子—.算你四十五克朗。”
老店主头也不抬地报出总价。
“一共一百三十八克朗,概不赊帐。”
这个数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了凯克刚刚平復一些的神经。
他心里的怒火“赠”地一下又窜了起来。
这价格,比他们预想中高出了两倍不止。
他下意识地就將此归结为另一种形式的刁难。
那个瓦莱里乌斯是直接驱赶,而眼前这个“老乌鸦”。
则是用一个荒谬到可笑的价格来羞辱他们。
把他们当成对行情一无所知的蠢货,隨意宰割。
一股冷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的手再次不自觉地移向了腰间的剑柄。
“你·—
就在凯克准备开口质问的瞬间,一个尖锐而愤怒的声音从店铺的另一角爆发了。
“简直是抢劫!”
一个穿著炼金学徒袍的年轻人衝到柜檯前。
將一小袋叮噹作响的克朗重重地拍在木质柜面上。
“老乌鸦,你疯了吗!”
他气急败坏地喊道。
“上个月一份珍珠粉才十五克朗,现在居然要三十六克朗!
城里的物价都让你这种奸商给抬上天了!”
凯克准备说出口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那个满脸通红的学徒。
心中的怒火像是被一盆突如其来的冰水当头浇下,迅速冷却。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无法言喻的困惑。
被称作“老乌鸦”的店主,此刻才慢悠悠地抬起头。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商人特有的、毫无歉意的微笑。
“小术师,话可不能这么说。”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篤定。
“南方的商路因为『灰木病”的事不太平,很多材料都运不过来。
物以稀为贵,这是生意,不是慈善。”
他指了指学徒想要的东西。
“你要的龙血草,三十七克朗一株,爱要不要。”
学徒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著,似乎还想爭辩什么。
但最终,他只是狠狠地瞪了老店主一眼,从钱袋里不情愿地数出钱幣。
抓起柜檯上的药包,嘴里低声咒骂著,头也不回地衝出了店铺,
凯克彻底愣住了。
他看著学徒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看了看柜檯上那张標著天价的清单。
最后將目光投向了那个气定神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老店主。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获救商人提到的“灰木病”。
第一家炼金店店主瓦莱里乌斯那看似冠冕堂皇的“纯净”藉口。
以及眼前这家店,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疯狂高价。
线索在这一刻,被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侧过身。
用只有他和艾斯卡尔才能听到的音量,飞快地说道:
“艾斯卡尔,我明白了。”
“这不是针对我们。
是整个古勒塔的炼金材料都在涨价。”
“有人在利用南方的瘟疫消息,囤积居奇,发这种带血的黑心財。”
艾斯卡尔闻言,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神里,终於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看了一眼凯克,又看了一眼那个重新拿起放大镜的老店主,没有说话。
但凯克知道,他听进去了。
“我们没必要在这里当冤大头。”
凯克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顿了顿,提出了一个在他看来,最直接也最合乎逻辑的建议。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联繫法兰西斯卡?”
这是她的任务,我们要探索的是精灵遗蹟。
她理应提供任务所需的一切经费和物资。”
“她连『月影晶核”那种宝物都愿意给我用,难道还会在乎这点买炸弹的钱吗?”
艾斯卡尔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在凯克那张因困惑和急切而显得有些涨红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他沉默地收回了柜檯上的清单。
对那个已经重新埋头於枯叶研究的老店主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算是告辞。
隨即,他抓著凯克的手臂,不发一语地將他带出了这家昏暗的店铺。
他们没有立刻返回主街,而是拐进了旁边一个更深、更僻静的巷口。
这里堆放著废弃的木箱,散发著潮湿的腐木气味,有效地隔绝了外界的喧囂。
艾斯卡尔鬆开手,背靠著冰冷的墙壁他的眼神深邃而严肃,郑重地看著凯克,缓缓开口。
“凯克,你要记住。”
“猎魔人执行任务中,最重要的东西。
不是我们的剑,也不是法印,而是我们的独立。”
“我们是契约的执行者,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他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沉重,像是在用语言雕刻一条不容逾越的准则。
“法兰西斯卡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僱主。”
“她是一个活了数百年的精灵女术士,一个政治家,一个野心家。”
“在她眼里,一切都是交易,一切都有价码。”
“她给我们报酬,我们为她取回种子,这是一份平等的契约。
但如果我们现在回去,因为缺少几十克朗的材料就向她求助,那契约的性质就变了。”
“我们就不再是她僱佣的专业人士,而是需要她接济的乞巧。”
“更重要的是。”
艾斯卡尔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向前一步,直视著凯克的眼睛。
“她对你的兴趣远超这次委託本身。”
“你使用那颗『月影晶核”不是报酬,而是一份投资。
或者说一条拴在你脖子上的、看不见的锁链。“
“我们现在回去伸手要钱,就等於主动把锁链的另一头交到她手里。”
“这会让她觉得你离不开她,让她更有理由对你提出契约之外的要求。”
“到那时,我们失去的就不仅仅是尊严,还有选择的自由。”
“她今天能给你钱,明天就能命令你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尤其是在涉及到你的时候。”
“我们得自已想办法解决,这才是猎魔人的行事之道。”
凯克无奈点头。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可以用最优解来处理的资源调配问题。
却没想到在艾斯卡尔的视角里,这背后牵扯著如此复杂的尊严、自由和权力博弈。
艾斯卡尔拒绝的不是金钱,而是一种能將他们拖入深渊的、危险的依赖关係。
虽然他也想过用暗影之拥解决法兰西斯卡会怎么样。
但是昨天晚上的经歷很明显的告诉他,暗影之拥也不完全是对女性必杀。
至少杀不了卡珊德拉那个母蝙蝠*
不过自己或许可以用其他方式解决,凯克盯著自己的系统面板陷入沉思。
两人在巷口沉默了许久,只有远处传来的城市噪音作为背景。
囊中羞涩的现实问题,如同一座大山,横亘在他们面前。
最终,还是艾斯卡尔打破了沉默。
他將菸斗收回怀里,仿佛做出了决定。
“走吧,去看看最老实的僱主。”
凯克一愣:
“最老实的僱主?”
艾斯卡尔已经转身向更口外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
“木板和羊皮纸。
电们从不说谎,也不会算计你。”
凯克立刻跟了上去。
他们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了古勒塔的市政广场。
广场中央,立著一块巨大的木製告示板,上面密密麻麻地钉满了各种羊皮纸和纸莎草纸。
有寻找走失家畜的,有招募商队它你的,也有贵族小姐遗失耳环的悬赏。
艾斯卡尔无视了那些里胡哨的私人委託,
他的目光直接锁定在告示板最上方,那些盖有市政厅红色蜡印的官方告示上。
他的金色竖瞳像鹰集一样,迅速扫过一行行文字。
突然,他的目光停住了。
他伸出手指,指向其中一伤略显陈路的羊皮纸。
那上面用工整的通用语写著:
“奉古勒塔市政厅之令,悬赏六百克朗,招募勇士清理城市下水道的怪物。
近来多有贫民区孩童失踪,疑与盘踞下水道之孽兽有关。
任务详情,请洽市政厅书记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