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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奇幻玄幻 > 猎魔人:女术士重度依赖 > 第114章 119.无声告白 4.1k
  第111章 119.无声告白 4.1k
  酒馆里的臭气像是有了实体,能糊住人的喉咙。
  汗酸味,发的麦酒,还有湿羊毛那股子骚味。
  艾斯卡尔把一口气了又憋,才缓缓吐出来,仿佛这样就能把那股浊气挡在身外。
  他把自己楔进角落的阴影里,一块几乎没人注意的活岩石。
  一杯酒。
  放在他面前,纹丝未动。
  黄色泡沫早就塌了下去,像一滩死水。
  周围的醉汉、妓女、码头工人,没人往他这边看第二眼。
  他们绕著他走,好像他坐的地方地面是结了冰的。
  “..—一个女夜魔!”
  那声音不是从酒馆的喧囂里来的,是从他颅骨里直接炸开的。
  是莉迪亚的声音。
  尖锐,淬著毒。
  可当时他为什么会站出去?
  那个瞬间,他的腿自己动了。
  身体比那套背了一辈子的规矩更快。
  审视,判断,斩杀一一剑柄上冰冷的触感似乎还在提醒他,可他的手却挡在了另一边。
  怪物。
  这个词在他舌根底下打转,尝起来满是铁锈和谎言的味道。
  他想用它来说服自己。
  女夜魔,天生会骗人,会偽装。
  每一个眼神都是陷阱,每一句话都是蛛网。
  然而,这套他坚守了半生的逻辑,此刻却像受潮的火药一样哑了火。
  他无法把那个在工作檯前专注调香、眼神清澈的匠人。
  那个在紫藤巷面对卫队长威胁时、依旧能用香水和智慧冷静化解危机的女人。
  与传说中吸食男人精气的怪物划上等號。
  那不是怪物。
  他越是想把两张脸孔叠在一起,脑子里的喻鸣就越响。
  手指无意识地探进口袋,摸到了那个石楠根菸斗。
  斗身被手心里的汗浸得有些滑腻。
  他想点燃它。
  让辛辣的菸草烧灼他的肺,把脑子里那个女人的影子呛出去。
  但他没动。
  万一·万一烟雾散尽,一切反而更清晰了呢?
  就在这时,一道影子分开了吵的人群,像一把钝刀切开烂泥。
  笔直地,衝著他这个角落来了。
  眼角的余光扫到一抹暗紫色。
  艾斯卡尔的脊椎猛地绷紧,厚重的羊皮夹克下,肌肉拧成了疙瘩。
  该死。
  他垂下头,死死盯著自己手背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和老茧。
  她怎么会找到这里?
  是凯克那个混小子—
  不,是我自己。
  是我逃到了这个全城最显眼的地方。
  我在期待什么?
  或者说,我在害怕什么?
  莎乐美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动作优雅,与周围粗鲁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坐下时,一股熟悉的、混合著蜂蜜酒与苦杏仁的洁净气息。
  像一把无形的楔子,硬生生楔入酒馆的污浊浓雾中。
  在他周围开闢出一片小小的、清新的领域。
  这气息让艾斯卡尔紧绷的肌肉下意识地放鬆了一瞬,隨即又因为警惕而加倍地僵硬起来。
  她无视了邻桌醉汉的怪叫和远处传来的爭吵,琥珀色的眼眸穿透昏暗的光线,专注地看著他。
  她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罕见的、混杂著悲伤、失望和一丝不容置喙的严肃。
  艾斯卡尔能感觉到她的注视,像探针一样刺入他层层叠叠的防御。
  他终於迫使自己开口,声音乾涩得仿佛在咀嚼碎石。
  “你怎么来了?”
  “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我们的合约,也没有规定必须由我本人去当你的保鏢——”
  莎乐美静静地听著,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滴精油落入水中,清晰地在艾斯卡尔的耳边漾开,带著一丝调侃的意味。
  “你的学徒很能干,模仿得也惟妙惟肖。”
  艾斯卡尔没有作声,只是警惕地听著。
  陷阱要来了。
  “但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猎魔人终於抬起眼,那双灰败的眸子里带著一丝压抑的困惑和警惕:
  “”.—.什么缺点?”
  “他太『乾净』了。”
  莎乐美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混合著草药和神秘香料的气息也隨之靠近。
  “他能模仿你的语气、你的步伐。
  连眉毛都能皱得像你一样但他没有你那种——被风霜搓揉过的味道。”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最精准的词。
  “你知道吗,艾斯卡尔。
  你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沉默。”
  艾斯卡尔的心臟猛地一缩。
  他预想过质问、愤怒,甚至嘲讽,却没料到会是这样一句评价。
  这让他准备好的一切防御都打在了空处。
  他立刻將这归为女夜魔的使俩,语气因此变得更加生硬。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如果你对服务不满意,可以隨时解除合约。”
  “解除合约?”
  莎乐美发出了一声近乎嘆息的轻笑。
  但笑声里的调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认真。
  “艾斯卡尔,我不是来投诉你的冒牌货的。”
  她的神情严肃起来,琥珀色的眼眸里映出他僵硬的倒影。
  “那些男人,无论是贵族、商人还是街边的流氓。
  他们看著我的眼神,都像在看一块会走路的肉,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他们从我身上闻到的,是欲望,是占有,是他们自己脑子里那些齦的幻想。”
  她的声音里带著无法掩饰的深深疲惫。
  “他们从来、从来没有看见过『我”。
  那个只想安安静静调配香水的莎乐美。”
  “你能不能想像,一个人每天和全城的欲望为伍。
  却从来没人问她,她喜欢什么味道?”
  艾斯卡尔愣住了。
  他的內心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別被她骗了.....不要动摇.她是夜魔。
  她说的每句话都可能是诱饵.
  他拼命在脑中重复著警告。
  但这一次,他的信念已经无法彻底说服自己了。
  因为他亲眼见过那些眼神,那些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剥的眼神。
  莎乐美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
  像两把精巧的手术刀,一层一层地剖开他用信条和冷漠筑起的坚壁。
  “但你不一样。
  你第一次坐在我的工坊里,眼神里没有欲望,只有审视和——尊重。
  你像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但正是这块石头,替我挡住了全世界的噪音。
  在你身边,我第一次感觉到—安静。
  我不需要偽装,不需要战斗。
  我不是什么『女夜魔”,我只是莎乐美,一个手艺人。”
  她停顿了一下,给了他喘息和思考的空间。
  然后拋出了最后一击,声音轻得像耳语,却重如千钧。
  “那个能让我安安静静做自己的『屏障”,是你。
  艾斯卡尔。
  你管这个叫『弱点”?”
  艾斯卡尔彻底失语。
  他呆呆地看著莎乐美,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酒馆的喧囂,那些粗俗的笑骂和杯盘的碰撞声,在这一刻仿佛被抽离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莎乐美那双看透了他灵魂的、融化了的琥珀色眼眸。
  莎乐美眼中的悲伤更浓了。
  她看著他溃败的眼神,缓缓站起身,似乎不准备再逼迫他。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这些。”
  她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错身而过的前一刻,她停下脚步。
  没有回头,只是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你真正害怕的,究竟是我的种族。
  还是你自己那颗—已经不再像石头一样冰冷的心?”
  对话结束了。
  我逃的不是她,是我自己。
  我害怕的不是怪物,是温暖。
  是这种一旦拥有就再也无法忍受失去的安寧。
  就在艾斯卡尔內心天人交战,世界陷入一片空白之际。
  一个喝得醉的佣兵注意到了准备离开的莎乐美。
  他脸上带著不怀好意的笑,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浓烈的酒气先於他的身体抵达。
  “嘿,美人儿。
  一个人多没意思。”
  佣兵的脏手伸向莎乐美的肩膀。
  “你的保鏢看起来不太管用啊,不如——”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拉成了粘稠的浆艾斯卡尔的脸部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但他僵在了原地。
  动手?
  如果我为她出手,我就再也不能用“我们没有瓜葛”来欺骗自己。
  我將承认一切。
  他的大脑在飞速旋转,在信条与本能之间剧烈摇摆。
  然后,他看到了莎乐美的眼神。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眼神並非投向佣兵,而是投向了他。
  那里面没有对流氓的恐惧,只有一丝一闪而过的、对他此刻退缩的失望。
  那道目光,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破了他用来自欺的最后一个气球。
  佣兵的话没能说完。
  艾斯卡尔甚至没有看那个佣兵一眼。
  他的身体先于思考行动。
  他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却又无比沉稳地握住了莎乐美放在桌上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粗糙,布满了交错的旧伤。
  温热、柔软的触感传来。
  与他粗糙的手掌形成鲜明对比,像握住了一只受惊的鸟。
  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度和力量,將她柔软的手完全包裹。
  我的。
  这个念头,先于思考,从本能的最深处浮现。
  然后,他才缓缓抬起头,用那双灰败而冰冷的眼睛,盯著那个不知死活的佣兵。
  他一言不发。
  但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愤怒也没有警告,只有一片虚无。
  那是一种看待死物的眼神,一种看待即將被抹去的一个错误標记的眼神,清晰地传递著一个信息:
  滚,或者死。
  佣兵被那股来自掠食者顶端的纯粹杀气冻结在原地,酒意瞬间醒了一半。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的声音。
  脸上的淫笑凝固成极度的恐惧。
  “我我没饶命”
  他甚至无法组织起一句完整的道歉,只是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最后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人群的阴影里,仿佛身后有妖灵在追赶。
  酒馆的角落又恢復了它短暂的“安静”。
  艾斯卡尔依然握著莎乐美的手,没有鬆开。
  他沉默了足足半分钟,似乎在適应这种陌生的、带著暖意的触感。
  他能感觉到她手心传来的轻微脉动,与自己混乱的心跳形成了奇特的共鸣。
  那只握紧的拳头,终於鬆开了。
  指节泛白,有些僵硬。
  艾斯卡尔从皮袋里摸出几枚硬幣,扔在黏腻的桌上。当唧一声,脆响切开了周遭的嘈杂。两个人的酒钱。
  他站起身,阴影从他身上滑落。
  他看著她。
  嘴唇翁动,喉咙里仿佛卡著一团磨碎的石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莎乐美只是安静地回望他,琥珀色的眼晴里,某种复杂的东西正在融化。
  那里面有过惊,或许还有悲伤,但现在,那一切都退去了。
  只剩下一丝极淡的,像是看透了什么的笑意。
  她没追问。
  “那我先回店里了。”
  她转身,裙摆在污浊的空气里划出一道乾净的弧线。
  艾斯卡尔只迟疑了半个心跳,便迈步跟上。
  “老船锚”那股暖烘烘的臭气被甩在身后。
  冬夜的冷风立刻扑面而来,像一捧混著雪籽的冰水,让他打了个激灵。
  脑子里的嗡鸣声似乎轻了一些,古勒塔的石板路在月光下泛著一层清冷的白光。
  一重一轻的脚步声。
  他的,她的。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在了她靠街心的一侧。
  宽厚的肩膀像一堵移动的墙,隔开了那些黑漆漆的巷口。
  一个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但他这一次没有去纠正它。
  风里有她的气味。
  不是香水,是她发间飘散出的一丝极淡的蜂蜜酒香。
  那味道盖过了石缝里的陈年霉味,钻进他的鼻腔,牢牢盘踞在那里。
  他们的手臂偶尔会隨著步伐蹭到一起。
  羊毛和皮革,一暖一冷。
  每一次,艾斯卡尔都感觉自己的肌肉会下意识地绷一下。
  但隨即,他又强迫自己鬆弛下来。
  他没有再躲。
  香氛店的门到了。
  那段路其实很短。
  她停步,转身,在门口的阴影里看著他。等著。
  艾斯卡尔对上她的视线。
  所有的话、所有的念头在胸口翻滚,最后衝到嘴边,却只化成一句粗嘎的低语。
  “”.—.明天,我准时到。””
  她脸上的笑意深了些,月光下,那双眼晴像两汪融化的蜜。
  “好。”
  她轻声应道,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句。
  “明天见,艾斯卡尔。”
  不是“保鏢先生”,也不是“杀虫剂”。
  是艾斯卡尔。
  这个名字,被她用一种异常清晰、郑重的语调说出来,在冰冷的空气里留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余温。
  那一刻,艾斯卡尔忽然觉得。
  自己的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