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
考沙尔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轰鸣。
他强压下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臟,用尽毕生最快的速度和最自然的偽装,装作调整抬尸体的姿势,极其自然地弯下腰。
在身体和尸体的遮挡下,他那只曾在粪污中劳作、也曾虔诚抚摸过锦鲤的右手,闪电般地將那枚小小的金戒指捞起,紧紧攥在手心。
冰冷的金属瞬间被掌心的汗水和滚烫的体温包裹。
那沉甸甸的触感,不再仅仅是黄金的重量,更像是一种顛覆命运的凭证,一种来自恆河神明的恩赐。
他紧紧攥著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生怕这突如其来的好运会像水中的泡沫一样消失。
搬运尸体的脚步再次机械地挪动起来,但考沙尔的心,却已在恆河浑浊的河水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一丝微弱的金色曙光。
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金子能改变什么?
巨大的疑问伴隨著狂喜在他脑中翻腾,但一个信念却前所未有地清晰:昨晚触摸锦鲤的那一刻,某种东西,真的改变了。
考沙尔紧攥著那枚滚烫的金戒指,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又轻盈。
沉重的是怀揣巨宝的惶恐,轻盈的是心中燃起的、前所未有的希望之火。
他不敢再看同伴一眼,生怕眼中泄露的秘密会引来灾祸。
直到將尸体安置在指定的焚烧堆旁,他才借著弯腰整理草蓆的掩护,飞快地將戒指塞进腰间破布最深的褶皱里。
“夏夫贾拉纳……”他下意识地想去找好友分享这惊天动地的发现,但脚步刚迈出又硬生生停住。
不行!夏夫贾拉纳虽然是他最信任的朋友,但这件事太大了,大到他不敢赌。
万一好友过于震惊,表情或言语上露出破绽呢?
万一……万一好友也起了別的心思呢?
达利特人在绝望中挣扎太久了,一点微光足以让人疯狂。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压下狂跳的心,决定先独自守著这个秘密,直到想清楚下一步。
【信仰值+1】
【信仰值+1】
……
考沙尔发现金戒指时的剧烈情绪波动,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清晰地传递到了刘博墉的意识深处。
那强烈的狂喜、恐惧、难以置信以及对“河神”的確认,都化作了最纯粹的信仰之力,丝丝缕缕地匯入刘博墉所在的水域。
虽然量不大,却异常精纯,让刘博墉精神一振。
“果然有效!”刘博墉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浑浊的河水,落在岸上那个心神不寧的黑瘦青年身上。
“好运锦鲤的好运是引子,而这份因好运產生的强烈信仰,才是真正的神力养料。
“这个神明计划实行的好的话,那我就有可能真正的凝结成水体之躯,成为这瓦拉纳西恆河领域的真正神明!”
下班后,考沙尔怀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去往了地下钱庄,在那里他將那枚6克的金戒指兑换了17000卢比。
他的心里翻涌著一种近乎眩晕的喜悦。
他一个月的工资才6000卢比,这一个金戒指,抵得上他三个月的血汗!
更关键的是,由於他是卖身葬父,这三个月他本就是一无所获地劳作。
“17000卢比,哦,父亲,”他心中默念,带著一丝苦涩的解脱,“都够把你从河里捞起来重新烧一次都绰绰有余。”
他可不打算存进银行。
在印度,银行也是种姓制度实施剥削和压迫的重要一环。
像考沙尔这样的达利特人,去银行存钱,手续费高昂只是其次,更可怕的是有命存没命是常有的事。
17000卢比揣在怀里,是危险,也是他此刻唯一的、实实在在的依靠。
揣著厚厚一沓现金,考沙尔的心跳依然很快,但不再是纯粹的恐惧,混杂著一种久违的、对生活的掌控感。
为了表示对河神与那带来奇蹟的锦鲤的至高敬意,他决定奢侈一把,200卢比,买一身新衣。
他从未想过穿白袍,因为在圣城衣著白袍是达利特人的禁忌。
当他脱下那身浸透了尸臭、汗渍和恆河淤泥的破烂旧衣,换上新衣时,一种奇异的感觉包裹了他。
粗糙的布料摩擦著皮肤,带著陌生的触感,却奇异地带来一种暖意。
他低头看著自己,虽然依旧瘦骨嶙峋,虽然新衣也掩盖不了底层达利特的烙印,但镜中那个身影,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那长久以来如同第二层皮肤般黏附在他身上的、深入骨髓的自卑和污秽感,仿佛被这身新衣短暂地隔开了。
他挺了挺佝僂的背脊,一股微弱却清晰的自尊心悄然升起。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与死亡和污秽为伍的影子,他是被神眷顾的人。
这身衣服,是他献给河神的贡品,也是他对自己新生的宣告。
他小心翼翼地抚平衣角的褶皱,仿佛在抚平自己满是褶皱的命运。
揣著剩余的卢比,考沙尔怀著一种混合了虔诚、感激和新生的激动,再次走向恆河边。
他要向河神表达最深切的谢意。
然而,等他接近河岸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昨天还只有他孤零零一人祈祷的地方,此刻竟跪满了人!
黑压压一片,全是和他一样的底层面孔,眼神里充满了和他昨天一模一样的、对好运的渴望与绝望中的期盼。
原来,昨晚將河神视为底层希望的並不是只有考沙尔一个。
就这样“抚摸锦鲤会带来好运”的消息,如同野火燎原,一夜之间传遍了附近的贱民区。
只不过每个人所获得的好运不同,有的人找到了工作,有的人捡到了50卢比。
但是由於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正確理解这份好运,因为有的人將遇到豪猪三嫂也当做是河神与锦鲤所带来的好运。
更让考沙尔震惊的是,他看见了婆罗门出身的伊莎。
她穿著一身素净却质地精良的纱丽,站在离水最近的一块石头上,神情专注而平静,目光扫视著水面。
她不像那些跪拜祈求的贱民,她的姿態更像一个守护者,或者说,一个侍奉者。
一个高贵的婆罗门,竟像个河神的贴身侍从,静默地守护在圣洁的恆河边,守护著那条可能带来奇蹟的锦鲤。
河面之下,刘博墉的意识清晰地感知著岸上发生的一切。
考沙尔那份因金戒指而狂喜、继而转化为坚定信仰的情绪波动。
如同投入平静水域的石子,在他意识中激起一圈圈涟漪,带来丝丝缕缕精纯的信仰之力。
虽然单个体量不大,但岸边此刻跪拜的人群所匯聚的信仰洪流,却比昨日更加汹涌澎湃。
【信仰值+1…+1…+1…】
密集的提示音几乎连成一片细密的嗡鸣。
“成了!”刘博墉心中振奋。
锦鲤的“好运”如同最诱人的鱼饵,精准地鉤住了这些在绝望泥沼中挣扎的灵魂。
考沙尔就是那条被钓起的、最闪亮的“鱼”。
看著岸上黑压压的人群,刘博墉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水体之躯”的基石正在一块块垒起。
【宿主体积:10l(小谭境)→100000l(池塘境)】
“100000等於100立方米,相当於是一个大型池塘的体积。”
“看来,有一天我幻化成能统治这片水域的水体之躯,未尝不是不可能。”
然而,伊莎那孤独而坚定的身影,却像一道清冷的月光,穿透了信仰的喧囂,落在他“心”中。
今日她以婆罗门种姓起誓,无异於向甘伽女神庙的公开挑战。
“不能让她出事。”刘博墉意念微动。
那条半米长的金红锦鲤,仿佛接收到无声的指令,优雅地摆动著华丽尾鰭,缓缓游向伊莎所站的岸边石阶。
清澈的淡蓝水域在它身周荡漾开来,与浑浊的恆河水涇渭分明。
伊莎的目光瞬间被吸引。
她看到锦鲤额头上那片仿佛用最纯净阳光熔铸的金鳞,在浑浊河水中熠熠生辉。
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和神圣感油然而生。
她微微倾身,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带著无比的虔诚,轻轻触碰锦鲤光滑冰凉的头部。
指尖相触的剎那,伊莎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温和而坚定的暖流顺著手臂涌入心田。
昨日的悲痛、对未来的恐惧,仿佛被这暖流轻柔地抚平了一些。
她眼中泛起泪光,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找到依靠的感动。
“河神大人……感谢您的回应。”她低声呢喃,声音只有近旁的吉塔和那条锦鲤能听见。
锦鲤似乎通人性,绕著她的手指轻轻蹭了蹭,隨即优雅地转身,潜入更深的水域。
这一幕,被岸上许多低种姓信徒看在眼里。
“看!伊莎小姐得到了圣鱼的祝福!”
“连高贵的婆罗门都信奉河神大人,这一定是真的神明!”
“河神大人保佑!请让我找到一份餬口的工作吧!”
“请保佑我的孩子不再生病……”
窃窃私语变成了更大声的祈祷和许愿。
伊莎的身份,无形中为刘博墉这个“新神”增添了一层难以质疑的合法性。
低种姓信徒们的眼神更加热切,跪拜的姿態更加虔诚。
考沙尔穿著新买的白袍,站在人群边缘,看著伊莎与锦鲤的互动,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
他学著伊莎的样子,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不是为自己再得好运,而是祈求河神大人能庇护这位勇敢的小姐,庇护所有像他一样渴望改变的达利特人。
甘伽女神庙最高处的露台,戴夫达斯身披洁白的祭司长袍,面无表情地俯瞰著恆河岸边那扎眼的一幕。
距离虽远,但那些跪拜的身影。
那片在污浊河水中异常显眼的淡蓝水域。
以及岸边曾经信仰甘伽女神的伊莎·潘迪特那刺目的身影。
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眼底。
“污秽!褻瀆!”他苍老的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石栏,指节泛白。
阿贾伊那个无神论的蠢货警察不懂,但他懂!
这不是幻觉,这是確凿无疑的、另一个“神明”的力量在滋生!
它在蚕食甘伽女神的信仰根基,在动摇婆罗门千年来的精神统治!
更让他怒火中烧的是伊莎·潘迪特!
这个被开除宗教,与低种姓人为伍的女子,不仅不感到羞耻,反而成了那个“水妖”最忠实的侍从!
她站在那里的姿態,就是对婆罗门贵族和甘伽女神信仰最恶毒的嘲讽!
“伊莎……”
“维达特你可真是生了两个好女儿!”
“我有能力净化一个,就更有能力去审判另一个!”
大祭司戴夫达斯眼中寒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