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沙尔锋利的、覆盖著粘液的利爪,带著神赐的狂暴力量,狠狠刺入!
“是…是你……”月光惨澹地映照下,拉克什曼在生命最后的瞬间,终於认出了这张半人半鱼的恐怖面容下,依稀属於那个达利特工程祭司考沙尔的轮廓。
带著无尽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不甘,他重重倒在了冰冷污秽的泥地上。
周围,是满地呻吟哀嚎的伤者和无声的尸体。
远处,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贫民窟的夜空。
考沙尔巨大的身影没有丝毫停留,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迅速消失在棚屋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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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莎,下车吧。”
警长阿贾伊侧身让开道路,对一同前来的伊莎·潘迪特淡淡道。
在警局里,他確实没有为难这位婆罗门出身的小姐。
阿贾伊心里清楚得很:在確凿证据出现之前,绝不能得罪一位婆罗门,更何况是一位即將创立教派、影响力正在急剧上升的未来大祭司。
他虽是个无神论者,可以藐视虚无的神明,但在印度这片土地上,他阿贾伊必须活在由神权构筑的森严秩序之下,並深諳其规则。
这种对“秩序”和“神力”背后所代表的世俗权力的敬畏,甚至渴望,才是他真正崇尚的。
“警长!”
一名警员匆匆跑来,先敬了一个標准的印度敬礼,然后匯报导:
“投毒人员已被我们全部控制!不过……他们似乎受到了极度惊嚇,状態很不对劲。”
“惊嚇?”
阿贾伊嗤笑一声,不屑地摆摆手。
“不过是做了亏心事,被自己的恶行嚇破了胆罢了!”
他顿了顿,
“他们招了?”
“是的,警长,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警员回答。
这倒省了阿贾伊把他们拉回警局“好好招待”(比如尝尝他那一秒三棍的“绝技”)的功夫。
“嗯?”
阿贾伊的目光扫过现场,突然停在拉克什曼的尸体上,眉头紧锁。
“怎么还有个婆罗门死了?”
他走近几步,仔细辨认,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是湿婆神庙的祭司拉克什曼!”
阿贾伊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了预期。
如果只是死了几百个贫民窟的达利特,那根本不算什么。
贱民的命,如同草芥。
塔维拉这十几万人的贫民窟,每年因疾病、黑帮火拼、各种“意外”死掉几百上千人,再平常不过。
通常一份潦草的报告就能打发。
毕竟,在他们这些高种姓眼里,达利特甚至不算完整的人。
但这次完全不同了!
现场不仅有受伤的吠舍和首陀罗(虽然地位也低,但终究是“人”),更重要的是,死了一位婆罗门!
而且还是瓦拉纳西最具影响力的湿婆神庙的祭司!
这就让身为警长的阿贾伊感到头皮发麻,难以向上交代了。
更让他心生警惕的是现场留下的痕跡——那些巨大、怪异的脚印,以及受害者身上绝非普通刀斧能造成的恐怖伤口。
再看看那群被捕的投毒者,他们眼神涣散,充满了超越犯罪败露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一切都透著诡异。
真的只是巧合吗?
阿贾伊望著那非人的痕跡眼神闪烁。
这位伊莎小姐,似乎比他预想的……要有“实力”得多。
“先把他们都带回去!严加看管!”阿贾伊厉声下令,语气冰冷。
隨即,他转向伊莎,脸上瞬间堆起虚偽而谦和的笑容。
“伊莎小姐,让您受惊了。既然真凶已经抓捕归案,事情水落石出,您隨时可以回去了。”
“真是抱歉,耽误您宝贵的时间。”
然而,一个婆罗门祭司,尤其是湿婆神庙的祭司,死在了他的辖区!
他必须给湿婆神庙的大祭司阿底提亚一个“合理”的交待。
想到这里,阿贾伊脸色再次阴沉下来,锐利的目光扫过手下,厉声质问道:
“刚才那个跑来报警的傢伙呢?那个叫阿兰德的?”
“报告警长,他……他报完警就立刻离开了。”一名警员回答。
“走了?”
阿贾伊眼神冰冷,冷哼一声,
“哼,算他跑得快。”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几个被銬起来的投毒者身上,手中的警棍无意识地轻轻拍打著自己的掌心,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那么,”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著不容置疑的暗示,
“你们知道这份报告……该怎么写了吧?”
“明白!警长!”
一个反应机灵的年轻警员立刻挺直腰板,大声复述早已“心领神会”的剧本。
“八名凶残的投毒者正在实施犯罪,被恰好路过、秉持正义的拉克什曼祭司发现!
凶手们眼见罪行暴露,穷凶极恶,遂持刀杀害了英勇无畏的拉克什曼祭司!”
阿贾伊听完,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点了点头:
“嗯,不错。反应很快,能抓准关键点。”
如此一来,就能洗脱湿婆神神庙的投毒事实。
但他隨即话锋一转,带著一种老练的世故和刻骨的讽刺补充道:
“不过……细节还不够『严谨』,缺乏一点让人『信服』的真实感。”
年轻警员立刻会意,脸上也浮现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恭敬地问:“请警长指正!”
阿贾伊用警棍轻轻点了点地面,用一种谈论天气般平淡却充满恶意的口吻说道:
“大半夜的,拉克什曼祭司为什么会出现在贫民窟里?”
“要加上——拉克什曼祭司是在深夜巡查,『惩戒』了正在作奸犯科的达利特人,却意外撞破了投毒者的阴谋,才不幸惨遭毒手。
这样,才更『合理』,也更符合一位『尽职尽责』的祭司形象,不是么?”
经过阿贾伊的描述,年轻警员瞬间脑补了一场很符合『教义』的前入被后入的画面。
“明白了,警长!”
伊莎·潘迪特在老僕人吉塔无声的护卫下,穿过贫民窟狭窄、散发著恶臭的巷道。
她昂贵的纱丽边缘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地上的污渍,但她步伐沉稳,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漠,仿佛刚刚目睹的死亡与混乱不过是街边一场不甚精彩的闹剧。
婆罗门的高贵与即將成为大祭司的威仪,为她隔绝了周遭的混乱与血腥。
阿贾伊警长那带著试探的虚偽笑容,他心思深沉且富有心机。
而她更知道这位以追逐“神力”著称的警长,一定会背后调查非人的痕跡。
伊莎心里清楚,那是河神大人的神力赐福。
所以刚才在现场的时候她並没有感到恐惧。
她停下脚步,望著远处甘伽神庙模糊的轮廓,对著僕人轻声道:
“吉塔,我想父亲和姐姐了。”
而在那片刚刚经歷血腥的棚户区阴影中,考沙尔褪去了鱼鳞与利爪,恢復了往日那副卑微的达利特工程祭司模样。
粘液在他皮肤上迅速乾涸、剥落,留下轻微的灼痛感,如同他此刻內心的煎熬。
他亲眼目睹了阿贾伊如何顛倒黑白。
如何將拉克什曼的死包装成英雄史诗。
又如何轻描淡写地將所有的罪责推卸给那几个瑟瑟发抖的替罪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