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对於柳淼淼没有什么额外想法,在他看来,两人不过是互相叫得出名字的泛泛之交。
但上门即是客,他还是热情地將两人迎了进来。“阿姨好,我们是柳淼淼同班同学,我叫路明非,这位是零。”
柳妈妈努力让自己保持礼貌微笑,从刚才她就发现了,哪怕是去倒茶,两人都要一起行动。
无论感情怎样亲密,这也太夸张了吧。
四人在客厅落座,路明非啜一口茶,开口问道:“阿姨来拜访是有什么事吗?这里只有我和零住。”
如果是普通未成年人,哪怕为了安全,编也得编一个大人出来。可他与零两个混血种,要是真碰上不法分子,应该算他们倒霉。
“大家住在同个小区,每次有新住户我们都会拜访,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
柳妈妈的气质与柳淼淼如出一辙,都是温婉江南女子类型,说话带著不疾不徐的绵劲,字句像是从齿缝里淌出来,尾音轻轻上扬,光听她的声音都足以令人愉悦。
柳淼淼却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目光时不时瞥过对面两人连在一起的手。
『原本以为已经习惯了,被带出去社交。』
柳妈妈以前是千金小姐,看中了尚处於微末的柳爸,两人私奔到这座城市。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几年后柳爸白手起家打拼出现在的家业。可当初被岳父百般刁难还是让他耿耿於怀,成了横亘在心头的一道刺,一直都想摆脱身上暴发户的標籤。
因此对於女儿他虽然宠爱,却也严格要求,努力让她成为合乎上流社会的大小姐。
钢琴能培养气质,那就去学。即使柳淼淼知道自己的天赋只是比普通人强,完全称不上天才,但为了不让爸爸失望,她从没有提出过异议。
她一直都被当作父母的骄傲,向所有人展示。
可是今天,唯独不想在他们面前,“妈,我们回家吧,不要打扰人家休息。”
柳妈妈不是没注意到女儿的异常,自从开门看清主人,她头就再没有抬高过。
尊重女儿,她顺势提出告辞。
送走母女二人,路明非从玄关返回。和柳淼淼共处一室气氛著实奇怪,总有种迅哥老爷见成年闰土的既视感。
过去以为的天之骄女,现在也不过如此。自己与普通人,果然已经隔了层厚障壁,想必这就是所谓的血之哀吧。
將感慨甩出脑袋,现在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他刚刚想过了,与零一直保持接触不现实,不说睡觉,光是洗澡、上厕所就没法避免。
“零,一直牵手也不对,我们接下来只要保证互相能看到对方怎么样?”
零嗯了一声,毫不犹豫抽回手。
握了半天,已经完全熟悉的触感骤然离开,路明非心中竟感到悵然若失。不对,不是若失,是真失了!
“你先去洗澡,我会在外面警戒,每隔一分钟叫你一次。”
浴室门是毛玻璃材质。
当热水自脑袋淋下,路明非从被人看著洗澡的尷尬中稍微缓解,想到了更严肃的问题:
他等会岂不是要盯著零?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关係竟然已经到能互相观察洗澡的地步了吗。
可恶,混血种的毛细血管怎么也如此贫弱!
看著滴到脚尖的血红,以及因为想像站立起来的巨人,路明非自惭形秽。
『我真该死啊,那可是零同学……』
浑浑噩噩洗完澡出来,零已经准备好换洗衣物等在外面。
但当真的有水声传出,路明非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虽然门是玻璃,可经过特殊处理,连模糊的影子都看不见,只能通过一点点明暗变化確认人还在里面。
努力忽略令人想入非非的水声,他每隔一分钟呼唤一次。
与普通女生不同,零没有很长时间洗漱,也许是出外勤养成的习惯,才过不到一刻钟,她就裹著浴巾、小脑袋缠著干发毛巾出来了。
“我睡地板!”路明非主动提出。
零却没有答应,“我在床上不能一直看到你。”说著便去收拾被褥。
看她铺床叠被的身影,路明非总有种两人新婚燕尔的错觉。
『不过如果能娶到这么漂亮贤惠的小媳妇,就算让使徒消失,碇源堂立刻死我也愿意啊』
但到真要上床,路明非紧张起来又开始说胡话。
“要不我们学习一下樑祝,放碗水在中间?”
“我不喜欢悲剧,死后变成蝴蝶才能在一起,算不上好结局。”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暗示想和自己活著在一起?
零总是不经意就说出让人心动的话。
主臥的床很大,让人怀疑不只是为两个人准备。铺好两床被单后,中间剩余的空隔都足够再睡几个人。
但在路明非眼中,那不是两床被子的间隔,而是比当年楚河汉界还难以跨越的鸿沟。
如果自己敢越雷池半步,一定会被零女王两枪四洞。
因此当他躺在床上,简直比玩偶还乖,只露出一个脑袋,甚至不敢往零的方向瞟。
“你不看著我,万一被尼伯龙根吞噬了怎么办。”
僵硬地旋转脖子,路明非看清了零的容顏。
也许是因为刚刚沐浴过,白皙皮肤此时透著淡淡粉红,才吹乾不久的长髮扑散开来,隔老远都能闻到少女体香。
但最令人心动的还是那双眼睛,小说里主角动不动就要“见天地见眾生见自己”,还不如来见一见零。
一汪秋水般的眸子里是禪、是道、是永恆的寧静。
躁动的年轻心臟缓慢下来,第一次与母亲外女生同床的兴奋也渐渐褪去。
原来真的有一种美,连生起欲望都会自觉褻瀆。
怎么睡著的路明非已经记不太清,倒是对那晚的梦印象非常深刻。
大雪,寒风,铁轨。
自己与零沿著轨道艰难跋涉。
如果来一辆火车就好了,他不禁想。可以发扬一下飞虎队的革命传统,扒火车搭顺风。
可惜没等到顺风车,却等来一群来者不善的小黑。
真的是字面意思,那些人的相貌都模模糊糊,就像柯南里的嫌疑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梦中他用不出力场,只能靠拳脚战斗。
为了让零逃走,他主动迎上一桿看起来就不凡的长枪,被钉在原地。
穿心的痛!
可零却没有跑,反而不要命地回来,双手托住他的脸无声流泪。
真是个傻姑娘……
就在他隱隱感觉梦將要结束,耳边传来少女轻柔却坚定的呢喃:
这一路上,我们不彼此拋弃,不彼此出卖,直到死亡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