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於这几个月来,路明非锋芒毕露的表现,班里同学倒没人质疑他会不会拉大提琴。
毕竟最近几次考试都与零並列第一、球场上宛如乔丹在世的路神人,会拉个大提琴又有什么稀奇。
同学们更多的关注点在於:路明非要与零二重奏!
而且是在零刚被提议与其他男生合奏之后,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
这分明是……有情况啊!
一瞬间,整个班级的学生们仿佛集体化身迅哥儿笔下瓜田里的猹,敏锐地竖起耳朵,眼睛滴溜溜转,试图从两人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互动中挖掘出更多的隱藏信息。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被束缚在名为“学校”的牢笼里,为数不多的乐趣便是捕捉任何一点与课本和考试都无关的风吹草动。
而路明非与零这两位本就带著神秘色彩的话题人物,能提供的无疑是顶级八卦素材。
可惜他们註定要失望了,零是三无,连路明非都读不懂她的表情。
而路明非自己,身居高位后,也渐渐学会了喜怒不形於色,旁人根本看不出想法。
班长站在讲台上,努力维持著班级秩序,但內心早已波澜起伏。
她推了推眼镜,在节目报名单上写下“路明非&零-大提琴与小提琴二重奏”。
笔下写著正事,脑海里却刷过一连串念头:
『可恶!身为班长就不能明目张胆地吃瓜了吗?!这份责任的枷锁好沉重!我是不是该考虑向班主任辞职……』
她轻咳一声,压下內心的澎湃,对著全班宣布:“已经报名的同学,现在就可以去第二音乐教室。那边有老师等著,会对节目进行初步评估,决定是否能上晚会。至於其他同学,我们接下来投票决定一下我们班的集体项目。”
走出嘈杂的教室,雨已经停了,但看天上聚集的阴云,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开始。
路明非与零並肩走过连廊,前往艺术楼。
作业整理课之后,眼看就要放学了,他可不想因为节目审核拖到很晚留校。
不过目前有更迫切要搞清楚的事。
犹豫再三,他还是侧过头,看向身边精致如洋娃娃的少女,开口问道:
“……为什么会报名呢?你不是爱出风头的性格。”
零的脚步没有停顿,直视前方,却轻轻摇了摇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看著晃动的白金色髮丝,路明非沉默了。
难道自己其实从来都不了解零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他瞬间噎住,產生了深深的挫败感。
“好吧,你说的对。”见他情绪低落,零立刻改口。
还没消化突如其来的转折,零就继续说了下去:“我报名,是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报名。”
路明非愈发不解,“你知道我会拉大提琴?”
他记得在这个世界可没露过这一手。
零却再次摇头,“我不知道……”
停顿了一下,她终於侧过脸与路明非对视,语气带著不容置疑的篤定:“但我相信你。只要你想,什么都能学会。”
零相信我!
被全然信任是什么感觉?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这果然是互文啊!
路明非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露出极其灿烂的笑容,让本就帅气的脸更明媚了。
血统加上穿越多出的时间,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成熟,就算说是高中生也会有人信。
两人正说著悄悄话,身后的柳淼淼却跟了上来。
“零同学,路同学。”
回头看见是这位钢琴小美女,她脸上带著礼貌的笑,目光主要在零身上流连。
“…零同学既会小提琴又会芭蕾,真的好厉害。路同学也是,当了快两年同学,才知道你还会大提琴,真是深藏不露。”
路明非礼貌回应,“你的钢琴也很厉害。”
零在一旁点头附和。
看著两人简直称得上是“夫唱妇隨”的表现,柳淼淼待不下去了。
周围的恋爱浓度太高,所有单身狗自觉避退!
留下一句“那……音乐教室见,加油!”便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著离开了。
路明非看她仓促的背影,还当她是想先排队,早弄完早放学。
心中暗道:中计了!
拉起零的手就开始衝刺,当然没有用全速,是符合中学生表现的速度。
整天在校园閒逛,狠抓纪律的教导主任,远远看见两个牵手的学生,竟然还敢上课时间在教学区奔跑,简直是在挑衅自己,目无校规!
他立刻就想要喝止。
多亏了老,在他喊出口前先看清了两人的脸。
男生是校长反覆强调过绝不能招惹的路明非,以及看起来就家世不凡的俄国转校生零。
到嘴边的呵斥转了个弯,从“站住!”变成关心,“哎!两位同学慢点跑,小心地滑!”
什么早恋?那是路同学正在为增进两国友谊身体力行。
至於跑步?那是因为学校建筑规划没做好,让学生不得不赶时间。
中年教导主任心中迅速完成了逻辑自洽,甚至对自己反应快速感到得意。
以混血种的视力,路明非自然看清了地中海主任的变脸绝活。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还是配合地放慢了脚步,只是没有鬆开零的手。
冰凉凉的,夏天握著永远不想撒开。
等两人赶到音乐教室,已经有好些人在排队了。
这不是他们跑的不够快,而是班长的通知就比其他班晚,属於非战之过。
百无聊赖,路明非倚在门框边,看起了同龄人的表演。
为了高效筛选,全校的艺术老师都被召集来了。
相邻的两间教室,一间是舞蹈室,一间是声乐室。
一边在放伴奏,一边在吹拉弹唱,两边同时开始,热闹的像是过年。
看了一会,路明非作出评价,还行,但又不那么行。
平心而论,作为初中生,而且敢主动报名,大家的水平已经很不错,至少也是下了功夫的。
但以专业角度看又是业余水平。
不过只是毕业晚会,要求也不能太高了……
他还注意到,居然连一个拉大提琴的人都没有。
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原因。
就像生態链,讲究的是位置,有空缺才能立足。
在仕兰中学拉大提琴是有多想不开,难道能比楚子航强吗?到时候难免被別人比较,还会被认为是东施效顰,止增笑耳。
就在这热热闹闹乱鬨鬨的等待中,班长终於拿著名单姍姍来迟。
“我估算的时间果然没错,刚好就快轮到了。”班长扶了扶眼镜,语气里带著小得意。
路明非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后,阴测测说道:“班长大人,我们可是在这等好久了……”
眼镜妹被嚇一跳,回过头看见是他,立刻双手合十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去交报名表!”
看著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路明非不解地挠了挠头髮,自己有这么嚇人吗?
回头才发现站在身后的零。
这算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只是和她开个玩笑……”
零点了点头,语气毫无波澜,“嗯,很有趣。”
路明非:“……”
你的脸可看不出有趣哇,女王陛下。
好在名单提交后很快就叫到了他们的名字。
负责审核的是一位年轻音乐老师,穿著时尚,妆容精致。
好像每个学校都是这样,音乐老师都挺会打扮的。
她拿起表格,看了看节目名称,对著路明非上下打量,笑著竖了个大拇指。
“路同学,选择大提琴?很有勇气哦!”
路明非回以微笑,没有多说,等会就知道是勇气还是实力了。
他和零拿起学校提供的乐器开始调试,仕兰中学財大气粗,购置的也不是便宜货。
卡尔·海因兹,德国老牌乐器製造商,工艺可靠,音色均衡,欧洲大部分学校都採购他们的產品。
仕兰选择这个品牌,也许是为了彰显国际化。
本就是学校乐团日常会用到的乐器,经常保养,自然没有什么大问题,简单试了试音,两人就准备开始合奏。
没想到老师却抬手叫停了他们。
“唉!等一下!”她眼睛一亮,不知道想出了什么主意。
“柳淼淼不也是你们班的吗?钢琴、大提琴、小提琴,正好凑一个钢琴三重奏。”
就这样,一来就免试直接通过的柳淼淼被叫了过来。
知道了老师的想法,她稍显惊讶,但也没有拒绝。
她对自己的钢琴水平有足够的自信,这可是她付出了近十年努力的领域。优雅地在钢琴凳上坐下,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將手指轻放在琴键上。
不知道老师是不是考虑了零是俄国人,选的曲子是以斯拉夫民族音乐“杜姆卡”创作的《杜姆卡钢琴三重奏》,又名《纪念一位伟大的艺术家》。
当然为了节省时间,只要演奏第一乐章就可以,但即便如此,这对中学生来说也是不小的挑战。
三人都是第一次弹这首曲子,这就要考验他们视奏的能力了。
互相眼神示意准备完毕。
第一乐章,由钢琴独奏引出缓慢、忧鬱的旋律。
柳淼淼的水平確实扎实,虽然看谱,可一点不像是第一次演奏,琴声饱满而哀伤,开了一个好头。
路明非与零对视一眼,默契接入,大提琴以温暖而略带沙哑的低音吟唱出主题旋律,小提琴则在其上方盘旋,如同哀婉的嘆息。
两种弦乐的音色交织在一起,让合奏的层次与感染力明显增强。
音乐老师吃惊地看了两人一眼,她之所以提出三重奏,就是因为相信柳淼淼的实力。
要知道三重奏要比两人难得多得多,必须在节奏、分句、力度与音乐感情表达上高度统一。
又因为三重奏中钢琴的音量天然占优,需要控制力度兼顾平衡,为弦乐让出表现空间。
她本来的打算是柳淼淼作为主导,可现在听下来,完全不是钢琴带著弦乐,而是琴音被弦乐手的节奏包裹,引领著走向。
也许是因为他们俩练二重奏更有默契?音乐老师在心中找到了解释。
等到更复杂的第二乐章就能看出水平了。
明明她一开始只是想试试,用第一乐章看看水平,没想到现在不由自主被音乐吸引,完全沉浸其中了。
不仅是她,原本嘈杂的教室也安静下来,学生与老师们自发成为了听眾。
三人合奏是既养眼实力又强。
顺利进入第二乐章,这一部分节奏迅捷轻盈,有舞蹈的跳跃感,很考验演奏者水平。
麻烦开始了。
柳淼淼在几个复杂的和弦转换与快速音群跑动中慢了半拍,细微的脱节在合奏中却被放大。
零立刻敏锐察觉,加重了琴弓压速,想要將其拽回正確速度,路明非则是试图用低音声部稳住整场演奏。
两位弦乐手都在努力补救,学生们还没听出不对,老师们却是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居然是柳淼淼跟不上另外两人,这个年纪有这种实力,自己竟然没发现学校里有这两位天才!
震惊过后,便是难以抑制的狂喜。
几位音乐老师交换眼神,乐观的都已经幻想带两人市赛省赛一路上京,得胜归来的场景了。
最开始提议三重奏的老师拍了拍手,在彻底崩盘前结束了这场演奏。
“三位同学的演奏都很精彩!不过,三重奏最重要的还是配合,零同学与路同学更有默契。”
她顿了顿,也许是顾及柳淼淼的心情。
“所以还是一开始定下的二重奏与钢琴独奏两个节目比较好,能发挥出各自优势,是老师考虑不周了。”
路明非放下琴弓,“那我和零还要来一段二重奏吗?”
他现在一门心思早点收工早放学,没注意到钢琴前脸色黯淡,嘴唇抿紧的柳淼淼。
“不用不用!”音乐老师连忙摆手,笑容满面。
“老师已经知道你们的实力了,直接把到时候要表演的曲子登记了就好。”
“好的,谢谢老师。”
路明非没再说什么,与零对视一眼,便在一片或惊嘆或羡慕的复杂目光下,离开了艺术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