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有鲜,有掌声,有鐫刻著他头像的闪闪发光的金质奖章。
“下面,有请张启民先生上台领奖!”
“next, please welcoe on stage to receive the award.”
隨著两声清脆的中、英文声音同步响起,四周围掌声雷动。
张启民想起身,却发现头晕得厉害,浑身难受,无法动弹。
……
“嘭”的一声。
一阵剧烈的头痛传来,將他从梦中惊醒。
这是哪里?
隨著身体从床上滚落,张启民摸了摸被撞疼的脑袋,睁开眼,发现四周围朦朧的景象既陌生又熟悉。
难道,我真的重生了?
眼前,是一间普通的农家小屋,窗口的书桌上,摆放著自己读高中时期的书包,旁边有一张窄窄的纸条,上面记录著自己高考六门功课的分数。
和自己十八岁那年,高考落榜后回家后的情景一模一样!
看来,世上真有重生这回事!
这么说来,今天是1987年7月30日!
昨天,1987年7月29日,对於张启民来说是个毕生难忘的日子。
高考成绩出来了,张启民考了473分。
钱江省今年的文科最低录取分数线是481分,张启民只差了8分,他落榜了!
原本,高考一结束,他就带著铺盖卷回到了乡下,在家里待了二十天后,最后一次去母校,本以为会得到喜讯的他,却被残酷的现实扇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他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从瀧泉县第一高级中学的教务处出来的。
他走出度过了苦读三年的母校大门,上了大街,又来到汽车站,买了开往下面安仁乡的城乡公交车票,再从安仁乡集镇走十多里的山路,回到位於南山村的家中。
前一世,得知了张启民的高考分数后,一家人都情绪低落,唉声嘆气。
高考落榜的当天夜里,他躺在老家小屋的竹床上,一夜无眠。
摆在张启民面前的有三条路可走:
一是参加復读,一年后再次参加高考;
二是在安仁乡下面的乡镇企业里找一份工作,以自己高中生的水平,似可以找到一份不用付出很大体力的工作;
三是留在家里务农,和家人一起,起早贪黑上山侍弄家里的十八亩茶园。
第一条路,显然是上策,因为毕竟他今年的高考总分只离录取分数仅8分,但是高復一年,家里就还要为他付出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而且结果也不明朗。
第二条路,是中策,是很多高考落榜生的选择。
第三条路,显然是下策,选择面朝黄土背朝天过一辈子,是安於现状,是向命运妥协。
前一世,张启民选择了走第二条路。
他和几个同时落榜的同学一起,在瀧泉县城里的无线电厂找到了一份合同工的工作,几年后,他的同学都先后结婚生子组建家庭,日子过得说不上红火,却也不差强人意。
而张启民却一直单身。
在城里的无线电厂工作后,后来张启民又经歷了下岗、待业、再就业等一番折腾,前一世,张启民一直觉得是自己的落榜引发了多米诺骨牌效应。
他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很少回家的他一直窝在县城里,印象最深的两次回乡,分別是参加爷爷和奶奶的葬礼。
他唯一的爱好是文学,每个月上班之余,都会到报刊亭买几期文学杂誌看,没事到图书馆借几本名著读……
张启民永远记得,自己高考落榜的原因只有一个:偏科!
都是偏科害的,要不然自己也不会落榜。
严重的偏科,从而拉低了总分,问题主要出在数学。
而150分的语文卷子,自己竟考出了138分的高分!前一世,写文章一直是自己的拿手绝活,可惜高考落榜后的几十年里,竟再也没有拿起过笔。
……
此刻,重生的张启民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
而窗外的天色早已经大亮。
他强压住重生带来的激动,推开小屋的窗户,在窗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鲜空气。
但很快,张启民的心情变得有些沮丧:
这重生还是来晚了!
如果重生早几个月,自己还能在高考前博上一把。
命运就是喜欢开玩笑,偏偏重生在自己高考落榜后!
张启民脑海里,蹦出了马哥曾说过的一句话:晚上想想千条路,天亮醒来走老路。
不!!!
自己绝不走老路!机会就在县城,重活一世,决不让机会溜走!!
从自己前一世唯一的爱好——文学开始、起步、发展,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依稀记得,就在他高考落榜后不久,瀧泉县城里的瀧泉文化馆创刊了一本叫《瀧泉文艺》的县级文学杂誌。
这似乎就是重生后的唯一好机会!应该去试试!!
理清了思路后,张启民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屋外,父亲张水林和母亲李凤英早已经上山干活去了。
奶奶也一大早出门去割猪草了。
家里就剩下爷爷张时福,正在灶台前煮开水,旁边是两个家里用来炒茶叶用的大铁锅。
张启民慢慢走近尚健在人间的爷爷,小心翼翼地叫道:
“爷爷……”
张时福咧开掉了门牙的嘴,一脸吃惊:
“民儿,你咋起来了?”
“爷爷,我想去趟城里。”
“哦么。”
张时福用浑浊的眼珠子看了张启民一会儿,说道:
“民儿,你身上是不是没钱?”
张启民顿时觉得脸上有些发麻。
隔辈亲,亲又亲,砸断骨头连著筋。这话用在张时福身上一点都不虚。
只见张时福从贴身衣袋里慢慢往外掏,掏出了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又从里面挑出几张面额大一点的递到张启民手中。
张启民赶忙接住,数了数,共五元。
“够了,够了。”
看到张时福还在往外递,张启民及时制止。
张启民怀揣著五元钱,走出了家门。
“慢点儿,民儿,吃了早饭再走……”
张时福追出门外,张启民回了句“不吃了”,头也不回,沿著山路离开了家。
1987年7月30日,上午10点左右。
张启民一个人行走在瀧泉县城的大街上。
不可否认,走惯了山路的人在城里的大街上行走,会有种腰杆挺直的感觉。
张启民现在就体会到了这种感觉,而这种感觉正变得越来越强烈。
倒不全是因为城里大街的平坦,更来自於前一世经歷过那种落差后的体验。
今天,张启民穿著一件蓝白色的普通汗衫。
浑身汗涔涔的,却丝毫没感到累。
他一路经过了瀧福桥、县人民医院、县无线电厂、县百货商店。
经过县无线电厂马路对面的时候,张启民隱约看到了和他之前约好一起去报名的同学,共有三人,带头的那个叫罗超。
心里说了句“对不住了”,他脚下加快了步伐。
不久,大街旁,掛在一家单位门前的一条大红横幅吸引住了张启民的目光,他不由自主止住了脚步。
横幅上写著一行大字:
“热烈祝贺《瀧泉文艺》创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