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莱克学院的上空,仿佛燃烧著无形的火焰。
这火焰並非魂技的光芒,而是字面意义上——因一个人而燃起的、席捲整个学院的求知狂潮。
林默火了。
从內院核心的精英到外院刚入学不就的少年,从普通学生到深耕武魂理论的老师,所有人都在谈论他,追逐他。
他每一次开课,无论內院外院,都成为一场史无前例的盛会。
教室早已无法容纳汹涌的人潮,无数学生自带板凳,甚至席地而坐,挤满走廊、窗台,只为能靠近那方承载著“真知”的讲台。
许多教师也放下身份,混跡在弟子之中,神情专注地做著笔记。
传言海神阁已在严肃討论,是否要在象徵学院根基的黄金树下,开闢一个足以容纳数千人的露天“真理广场”,只为满足这日益膨胀的聆听需求。
昔日那些对林默这个“北境孤儿”、“雪鴞鴞废物”不屑一顾的海神阁宿老,態度早已一百八十度逆转。
尤其以蔡媚儿为代表,这位曾经对林默论文嗤之以鼻的封號斗罗,如今见到林默,脸上瞬间堆满近乎諂媚的笑容。
眼神热切得像在看一座移动的宝库,语气亲切得仿佛林默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孙子。
而在学生群体中,林默授课的笔记手抄本,已被炒到一百多金魂幣一节的惊人天价,並且往往有价无市,一“稿”难求。
核心內容被爭相誊抄、传播、解读,成为魂师间最硬通的“货幣”。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简单得令人髮指:林默讲课,从不藏私。
在他那里,没有“宗门秘传”,没有“师徒亲授”的门槛。
他认为知识是照亮前路的火种,理应共享。
所以只要是上过他的课的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我能免费听的?”
短短三个月,林默的课堂已顛覆了他们认知的根基:
从“极致”的本质是“无限驱动能量趋向某种极端的特殊魂力结构”,而非单纯的力量强弱或温度高低;
到“先天魂力”与“奇经八脉”的强关联性——先天魂力的高低,直接映射著体內奇经八脉的贯通程度与潜力;
甚至……
林默毫无心理负担地將“奇经八脉”的论述,掰开了、揉碎了、补充完善后,事无巨细地公之於眾!
唐佛祖觉得“十分危险”的內容被他轻而易举地公之於眾。
他不仅讲通了原理,还结合现代生理学和解剖学知识,清晰地指出了经脉的位置、作用,以及贯通不同经脉对魂力运转效率、武魂潜力挖掘的具体影响。
这一下,如同在死水般的史莱克学院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
沉寂的学术氛围被彻底点燃!
无数过去被“武魂决定论”、“魂环至上论”禁錮的头脑,如同开闸的洪水,迸发出惊人的活力。
学生们不再仅仅满足於修炼、对战,而是开始疯狂思考、辩论、实验。
“既然奇经八脉如此重要,应该如何进行拓展?”
“先天魂力低是否意味著奇经八脉天生闭塞?是否有温和的药材能辅助其缓慢疏通?”
“打通带脉是否对植物系武魂的控制力有额外加成?阴蹺脉与速度型武魂是否具有关联性?”
个人与个人之间,小组与小组之间,各种奇思妙想激烈碰撞,火四溅。
在碰撞中吸收养分,推翻旧论,建立新说,再投入下一轮更激烈的碰撞。
学院的图书馆、实验室人满为患,討论声日夜不息。
颇有种先秦诸子百家的味道。
而林默也从一些看似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中,汲取到了他的好处。
一个酝酿许久但无奈放弃的计划,再一次被他提上日程:
穆恩每天看著来来往往激烈討论的学生们,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皱纹都仿佛舒展开了。
看著那些为某个经脉贯通方案爭得面红耳赤的年轻面孔,听著那些充满想像力的大胆假说,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史莱克的根,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正在蓬勃生长。
在林默看来,这一切理所当然。
“老师嘛,就该这样。”
他曾在一次课后,面对蔡媚儿等人的困惑时平静地说道,“藏著掖著,把活了几百上千年才琢磨出的那点东西当个宝,捨不得给学生,那还当什么老师?”
“不如去当个守財奴。老师的天职,不就是点燃火种,照亮前路吗?”
在他前世漫长的生命中,教书育人是他从未放弃的爱好。
六百七十多载光阴,每隔十年左右,他都会抽身前往某个学府,扎扎实实教上四五年书。
那站在讲台上,看著一双双眼睛从懵懂到明亮,看著知识在传递中生根发芽、碰撞创新的过程,是他灵魂深处最深的慰藉与喜悦。
成为老师,是他年少时的梦想。
后来,他有了新的梦想——造出“永动机”,他也死在这场轰轰烈烈的追梦中。
那凝聚了他三百年心血的梦幻造物,在冥王星的试验场上启动时,曾短暂地展现出扭转物理法则的伟力。
然而,就在第二次启动的关键时刻,一场无法预知的故障引发了恐怖的“真空衰变”,將他和他倾注了毕生心血的梦想一同捲入了虚无的深渊。
想到这里,走在回湖畔小屋路上的林默,轻轻嘆了口气,晚风中带著湖水的湿润气息和草木的芬芳,夕阳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如果冥王星上的永动机能顺利运转下去……”
他低声自语,目光投向天边那颗逐渐亮起的星辰,“人类也许真能在我一千岁生日之前,踏出太阳系的摇篮,真正拥抱群星吧……”
他摇摇头,继续含笑向前走:“不管了,反正我都过来了。”
“那边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头疼吧。”
他哼著歌,往小窝里走去。
与此同时,在史莱克城某个僻静角落的昏暗密室內。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书页被急促翻动时发出的“哗啦”声,以及压抑的喘息。
唐雅头髮凌乱,眼下一片青黑,跪坐在堆积如山的唐门古籍中,近乎疯狂地翻找著。一本本泛黄、带著霉味的典籍被她粗暴地翻开,扫视几眼又烦躁地扔开。
她的手在颤抖,眼神里充满了偏执的急切和一种即將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疯狂。
贝贝坐在她身边,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心疼和忧虑。他几次想开口,都被唐雅那近乎魔怔的状態堵了回去。
“小雅,”
贝贝终於忍不住,声音带著疲惫和恳求,轻轻按住她又要翻开一本厚重典籍的手腕,“你已经翻了一天一夜了,水都没喝一口。歇歇吧,好不好?”
唐雅猛地甩开他的手,头也没抬,声音嘶哑而执拗:“別管我!我一定要找到……一定能找到!”
她的指尖在书页上划出细微的声响,“那个林默……他凭什么……他一定是……”
贝贝心猛地一沉。
自从林默在课堂上公开讲授“奇经八脉”与先天魂力、武魂的关联后,唐雅就像变了一个人。
她把自己关进这间存放著唐门最古老典籍的密室,像著了魔一样翻找。
贝贝追问过几次,她每次都咬牙切齿地说:“要抓住那傢伙的尾巴!”或者“证明他是欺世盗名之辈!”
贝贝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找到了!”
唐雅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破昏暗,带著一种近乎癲狂的喜悦。
她双手死死攥住一本封面古朴的残破书册,像捧著稀世珍宝,猛地扑到贝贝面前。
“贝贝!你看这里!快看!”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手指用力戳著书页上一段模糊但尚可辨认的古字。
贝贝凑近,借著昏暗的灯光仔细看去,那段文字记载的正是玄天功修炼中关於经脉的只言片语。
“怎么了?”贝贝不解。
这段描述很简略,远不如林默课堂上讲的系统清晰。
“你看这里的字!『奇经八脉,任意贯通其一,玄天功皆可获益匪浅……玄天功大成之基,乃八脉俱通……』”
唐雅急促地念著,手指在“奇经八脉”四个字上反覆划著名,指甲几乎要把泛黄的纸页抠破。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眼神亮得嚇人。
“你看!这里写得清清楚楚!奇经八脉是玄天功的核心奥秘之一!贯通它们对玄天功至关重要!”
唐雅猛地抬起头,死死盯著贝贝,声音带著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亢奋,“但是!但是现在的玄天功呢?我们修炼的版本里,关於奇经八脉的內容几乎没有了!只有一些模稜两可的运气法门!最关键的部分遗失了!”
她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密室里激动地踱步,仿佛发现了惊天秘密的侦探:“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我就说嘛!那个林默,他怎么可能凭空知道『奇经八脉』这种核心奥秘?他一定是……一定是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我们唐门遗失的《玄天宝录》残篇!对!肯定是这样!”
唐雅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贝贝,脸上是混合著狂喜和怨毒的偏执神情,双眼中闪烁著近乎疯狂的光芒:“他把我们唐门失传的核心机密偷学去了!然后无耻地占为己有,还堂而皇之地在史莱克学院公开讲授!”
“他是在欺世盗名!是赤裸裸的剽窃!是小偷!”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尖锐刺耳:“贝贝!这是机会!是我们唐门復兴的机会!只要……只要我们能当眾揭穿他!”
“证明他讲的那些东西,源头就是我们唐门的《玄天宝录》!我们就能夺回属於唐门的荣耀,然后……然后我们就能从他手里,拿回或者逼他交出更完整的奇经八脉贯通之法!”
她再次拿起那本古籍,“有了这个,玄天功就能恢復真正的威力!唐门……唐门就能重新崛起!再也不用看史莱克的脸色了!”
贝贝看著眼前状若癲狂的唐雅,心中一片冰凉,充满了无力感。
他亲身坐在林默的课堂上,亲眼目睹林默是如何从“武魂是身体的映射”讲起,如何逻辑严密地推导出奇经八脉的存在意义,如何將复杂的经脉系统与武魂、魂力运转、甚至环境能量流动结合在一起。
那宏大而精妙的体系,怎么可能是从某个残篇里剽窃来的?
那分明是建立在对世界运行底层规则的深刻洞察之上!
林默不仅讲了“是什么”,更重要的是讲了“为什么”!
林默的学说,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史莱克学院沉寂已久的千层浪。
整个学院都在这种新思想的衝击下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人人都在思考,在尝试,在进步。
而唐门呢?
却只能守著几本残缺的古籍固步自封,差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越拉越大。
唐雅的偏执,与其说是发现了真相,不如说是被这巨大的落差逼入绝境后,抓住的一根脆弱的、自我安慰的稻草。
贝贝不忍心戳破女友这摇摇欲坠、维繫著她最后希望和骄傲的幻想泡沫。
他站起身,试图用温和的方式让她冷静下来,回归现实:“小雅,你只是太累了,压力太大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好不好?其他的事,慢慢再说。”
谁知,这句话如同火星掉进了火药桶。
唐雅的脸色瞬间剧变,潮红褪去,变得惨白,眼神里充满了被背叛的震惊和愤怒:“你不支持我了吗,贝贝?”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哭腔和歇斯底里,“你不是说过,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支持我的吗?你忘了吗?你说过要陪我一起復兴唐门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吗?!”
“小雅,我不是……”贝贝急忙解释,伸出手想去拉她。
“骗子!都是骗子!”
唐雅猛地后退一步,眼泪夺眶而出,绝望地看了贝贝一眼,那眼神中的伤痛让贝贝心臟骤然揪紧。
“別来找我!”
她悽厉地喊了一声,猛地转身,用力推开厚重的密室门,身影如同被黑暗吞噬般冲了出去,只留下决绝的话语在狭小的空间里迴荡。
“小雅!”贝贝心头大震,急忙追出密室。
门外,已是黄昏。
夕阳的余暉染红了天际,也勾勒出唐雅奔跑远去、单薄而颤抖的背影。
晚风吹拂著她的衣角和散乱的髮丝,带著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和倔强。
贝贝追到门口,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只抓住了一缕带著凉意的晚风。
他悵然若失地站在暮色中,看著那个身影消失在街角,耳边似乎还迴响著她带著哭腔的质问和那句“別来找我”,心中充满了无力与苦涩。
他知道,有些东西,似乎真的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