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老爷曾对胡仁彬严加叮嘱,在上元县不得倚仗自己的名头行事。
甚至,对於胡仁彬任职上元县之事,胡大老爷还暗中封锁了消息。
一般人根本查不到胡仁彬在吏部的档案。
因为那份档案早已被吏部官员依胡大老爷之命加锁封存。
寻常人难以寻觅胡仁彬的踪跡。
唯有那些能查阅相关档案之人,早已洞悉胡仁彬的真实身份。
这情形恰似“防得住正人君子,却挡不住小人”。
该知晓的人,早已心知肚明,而圈外人则无从得知。
即便有所猜测,也终归只是臆测,无法拿到確凿证据。
然而,胡大老爷早先定下的规矩,如今已难以维繫。
亦或说,即將形同虚设。
无奈的是,自家的叛逆之子竟成了駙马。
待遇与身份皆有所提升,此事终难再隱瞒。
一旦公开,胡仁彬的身份便暴露无遗。
因此,胡大老爷对上元县已知此事的態度,也变得不那么在意。
大有隨它去的意味。
事实上,胡仁彬迎娶安庆公主,成为大明駙马之事,已成为应天府近日的热门话题。
尤其是各大世家豪门,皆感惊愕。
並非胡家无资格与皇家联姻,而是他们疑惑,此事究竟如何促成?
为何事先毫无风声?
再出现时,婚事已成?
简直如同神话般不可思议。
按常理,皇家公主择婿时,总会透露出些许风声。
再从中挑选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由马皇后细细挑选。
此番为何截然不同?
竟一丝风声未露,婚事便已尘埃落定。
过往种种,姑且不谈。
许多家族其实並不介意能否娶到公主。
毕竟,不少开国功臣早已成为皇亲国戚。
例如徐达,他的女儿已许配给朱棣;而先前的太子妃则是常家的女儿。
对他们而言,是否成为駙马並不重要。
但当这桩婚事落在胡家时,他们多少感到有些异样。
徐达此刻正坐在家中,一脸凝重地自斟自饮。
他的长女徐妙云,人称“女诸葛”,此刻却无半点传闻中的风采,如同普通女子般为父亲布菜、斟酒。
徐达吃喝半天,终於忍不住抬头看向女儿。
“怎么,在看我的笑话?”
徐妙云微笑,轻轻晃动鼻尖,娇声说:“爹爹何出此言?”
“女儿正正经经伺候你吃喝,怎会是在看热闹?”
徐达筷子未放,指著女儿气道:“笑!还笑!”
“你就是在笑我瞎操心,对不对?”
徐妙云没有否认,反而笑著靠近徐达,挽住他的胳膊坐下,轻声问:“爹爹,你自己说呢?”
徐达瞪了女儿一眼,气道:“承认?承认什么!”
“你读书不少,见识也广,可眼光终究不够长远!”
说完,徐达挥手让其他人退下,一脸严肃地看著女儿。
“妙云,你或许觉得駙马不过是个虚名,对朝堂无甚影响,是吗?”
“毕竟,駙马之位並无显赫权势,对胡仁彬的未来仕途似乎无益?”
徐妙云毫不掩饰,径直点头认同。
“不是吗?”
“不过是个駙马罢了!”
“若徐家真有意,凭您与陛下的交情,再添个駙马又有何难?”
徐妙云言之凿凿,徐达亦点头赞同。
“確实可行!”
“但这不是重点!”
“我徐家娶回公主,再加上你这未来的燕王妃,与皇室便是实打实的亲家。可胡家呢?”
“胡家先有女成为太子妃,那可是未来的皇后!”
徐达感嘆不已。
“在已有皇后人选的情况下,胡家还能將嫡女嫁入皇室,这份信任,连我都不敢奢望!胡惟庸竟做到了!”
“如今大明,除皇室之外,胡家最为尊贵,我等国公皆不及!”
“你说,爹该不该深思?”
徐妙云闻言沉默。
而在別处,其他府邸亦为此事纷扰。
“蓝玉,你觉得陛下究竟怎么想的?”
“他就不怕胡家將来有不轨之心?”
颖国公傅友德在蓝玉府中,两人对坐畅谈,傅友德在蓝玉面前毫无顾忌。
蓝玉外表粗獷,实则心思细腻。面对傅友德的询问,他一口饮尽杯中酒,眼神狡黠反问:
“傅大哥是在忧虑雄英侄儿的未来吗?”
傅友德点头默认,无需多言。
蓝玉大笑:“傅大哥多心了。”
“且不论陛下之英明,单说那胡惟庸,若真有宏图大志,岂能安然至今?”
“我近年观察,胡惟庸不过是条安於现状的咸鱼,只愿岁月静好。”
“他只求无人打扰,便能自得其乐。”
“其余世事,与他何干?”
“这便是他所求。”
(本章完)
应天府关於这场婚事的议论,短时间內难以平息。
儘管此事看似对朝堂无碍,不过是多了一位领俸不理事的駙马。
实则,它悄然彰显著胡家的圣宠。
本就名声显赫的胡大老爷,如今更是炙手可热。
一女为太子妃,一子娶陛下嫡女……
知者明了此乃圣眷深厚,不知者还以为两家本就渊源深厚,亲上加亲。
然而,事后议论终归无用。
关键是,无论是胡大老爷还是胡仁彬,眾人皆难以触及。
直至此刻,人们才惊觉,这对父子是否过於低调?
竟日日足不出户?
毫无社交之欲?
何必如此畏缩!
外界的纷扰对胡府內的父子俩毫无影响。
一人偏爱在后院赏玩银帕,另一人则正沉浸在新婚的甜蜜之中。
出门?
想都別想!
家里可比外面有趣多了!
然而,今日胡仁彬不得不踏出家门。
因为,今天是安庆公主回门的日子。
清晨,装扮一新的胡仁彬夫妇与胡大老爷共进早餐后,便登上了公主专用的马车。
坐在马车上的胡仁彬颇感新奇。
以往靠家里,如今靠妻子,总之就是靠“蹭”。
不过,一个是爹给的,一个是妻子给的,他蹭得心安理得。
两人悠哉游哉地抵达皇宫,安庆公主拉著丈夫的手直奔坤寧宫。
一到这儿,便是她的领地了。
“来来来,夫君,这会儿父皇、母后和我的兄弟姐妹肯定都在等著见你呢!”
此言一出,原本悠然自得的胡仁彬,心中的愜意瞬间消失,猛地转头看向妻子。
“什么?”
“所有皇子公主都在?”
看著丈夫惊讶的表情,回到“娘家”更加兴奋的安庆公主大笑一声,挽著胡仁彬的手臂边往里走边笑道:
“也不是全都在。”
“好几个外出的兄长不在!”
“但其他没外出的都在!”
“放心吧,夫君,你又不是第一次来宫里参加这种宴会,我的好多兄弟姐妹你之前都见过的!”
胡仁彬点头,没有否认。
胡仁彬,作为大明顶尖的勛贵成员,以往常来宫中,而今更是不同,他不仅是皇家的駙马,还是当朝太子妃胡馨月的堂哥。正思索间,未至坤寧宫,已见一熟悉身影立於宫门,挥手致意。
“哥,真没想到在此相遇!”胡馨月,这位在宫中生活近一年的太子妃,已全然融入角色,不顾礼仪,亲自迎候堂哥。
胡仁彬见状,笑容满面,快步上前,稳稳扶住她:“急什么,不好好休息,跑出来做什么?快当娘的人了,要注意身体。”言辞间少了君臣之礼,却满载兄妹情深。
胡馨月笑靨如,不语,反手揽过一旁的安庆公主,笑道:“安庆,你可知我和大哥得知你嫁给我哥时,有多惊讶?至今没想通,你怎就成了我嫂子?以后咱俩咋称呼,你叫我嫂子,我叫你嫂子?太好笑了!”
安庆公主,这位已是胡家妇人的公主,闻言脸颊微红,但已非昔日少女般羞涩,大方应对这番玩笑。
她风情地瞥了胡馨月一眼,笑道:“互相称嫂子也挺好嘛!”
“都说出嫁隨夫,你既已嫁入我朱家,那我家兄长就算陪嫁给你胡家了,正好两不相欠!”
此言一出,连胡仁彬都忍俊不禁。转念一想,或许在老爹眼中,还真是这般算法!
步入坤寧宫,胡仁彬鬆开妹妹与妻子,坦然地向对面的人群行礼:“臣胡仁彬,参见陛下、皇后、太子及诸位皇子、公主!”
目睹胡仁彬举止洒脱、神態自若,即便是朱元璋也不得不讚嘆:“这小子,確是个人才!”
“免礼!”
“朕见你便在想,李善长平日究竟是如何教导你兄妹二人的?”
“仁彬啊,你看,不论是小月儿还是你,单凭这份气度,便远超常人。”
面对朱元璋的夸讚,胡仁彬依旧神色坦然:“回陛下,臣与妹妹承蒙家父多年教诲,主要是多看、多观察、多想。不仅要读书,更要观世界。读后更需深思,方能深刻理解书中知识,並收穫书本之外的见识与智慧。”
望著侃侃而谈的胡仁彬,朱元璋夫妇满心满意。显然,对这个女婿,他们极为满意。
如今看来,先前的资料虽详尽,却未能尽展其风采与气度。
夫妇二人满意,自然整个皇室亦无异议。
而作为胡仁彬大舅哥的太子朱標,此刻亦满面笑容地望著他。
这位大舅哥与妹夫,一直是他器重的人才,预备登基后重用。
如今,他对他们愈发满意。
確实,作为亲戚,他们相当不错!
胡仁彬並非为了在岳父面前表现才如此说,他是真心相信並一直在实践这一点。
他自觉进展尚佳,从昔日街市上的紈絝少年,到被父亲严加管教、日日鞭策的学子,再到跪在祠堂门口苦读,最终成为明了世事、不断进步的上元县尉。
胡仁彬的每一步,既受父亲鞭策,也是自我奋进的结果。
男人的成熟往往在一瞬间,或经歷苦难,或受到震撼,或灵光一闪,或冥思苦想。
对胡仁彬而言,如今的他只想踏实前行,不虚浮、不冒进、不桀驁、不自卑。
如此,数十年后回首,方能无愧於父亲的教导和自己的一生。
朱元璋对胡仁彬的回答与表现极为满意。
胡家父子愈发低调,这种低调並非偽装,而是他们真正享受这样的生活。
胡大老爷自不必说,一有差事便觉厌烦,一听旨意便觉沉闷,只愿每日领取俸禄,无所事事。
胡仁彬亦是如此。
胡仁彬,身为丞相之子,家中父辈门生故吏眾多,却仅为一卑微县尉。
其父竟阻其升迁之路,而他似乎乐在其中,安於县尉之职。如此父子,实难令人全然安心。
望著这被爱女牵掛,终得偿所愿成为女婿的青年,朱元璋心中暗赞。
若胡仁彬能持续此態,他这位岳父自不会为难。
甚至,他日寻机,还可助其官途更进一步。
毕竟,胡仁彬的政绩与名声早已足够升迁,只是被其父所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