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胡大老爷傲然一笑。
“因为在本官看来,番邦小国,我大明方为天!”
“只要利於大明,便是顺应天道!”
“至於那些蛮夷死活,与本官何干?”
“所以,你对番邦下手,本官不仅不嫌狠辣,反倒怕你太过仁慈!”
听闻此言,道衍猛然起身,激动得满面通红。
“大人,此话当真?”
胡大老爷轻嗤一声:“莫非本官的话还不足信?”
道衍訕訕一笑:“下官失礼了!”
此刻,他已然难掩兴奋。
“大人,若是如此,下官倒有几个先前不便言明的计策!”
紧接著,道衍眉飞色舞地提议——召集大明境內的摸金校尉,前往番邦掘墓盗宝;再派遣绿林好汉劫掠商队、袭扰城镇……
这些法子若用在大明,自是十恶不赦。
但用在番邦小国?不过是让他们领略一番大明的“江湖风情”罢了!
胡大老爷越听越是欣慰。
“好!这些计策甚妙!”
“儘管放手去做!”
“本官全力支持你!”
对於道衍这些“別出心裁”的谋划,胡大老爷极为满意。
若施於大明境內,堪称丧尽天良。
可用在番邦小国身上?
呵,此乃我中华智谋之士的运筹帷幄!
说到底,论起轻视外邦,中原才是行家。
那份刻进骨子里的傲慢,从不將他国当人看待。
让你进贡大明,允你俯首称臣,这在大明眼里,已是莫大的恩典。
何等傲慢?
故而,对胡大老爷与道衍和尚而言,略施手段,根本不足掛齿。
能算计你,反倒是抬举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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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如此,眼下正是大明军威鼎盛之时。
然而,暂时无需动武。
毕竟,打仗耗费银两。
不如先设法攫取利益,同时削弱对手。
待周边番邦被逐步削弱后,再遣天兵压境,顷刻间便可改天换地。
嗯,如此甚好!
这便是胡大老爷的谋划。
想来道衍和尚得了他的指点,定能令诸国乖乖走入这场局。
心满意足地结束这趟衙门之行后,胡大老爷再度沉溺於温柔乡中。
直至宋利登门。
见宋利满脸堆笑,胡大老爷眉梢一挑。
“哟,老宋,笑得这么得意,看来真有好事啊!”
宋利呵呵一笑。
“嘿,果然瞒不过胡爷!”
“您瞧瞧,您的外孙允炆殿下满月宴的请柬!”
“太子殿下亲笔所书,老奴不过是跑腿的罢了!”
望著宋利递来的明黄请柬,胡大老爷先是一愣,隨即恍然。
“哦,不知不觉,允炆都满月了!”
“那自然得去一趟!”
“行,你回去復命吧,老夫准时赴宴!”
宋利笑著点头。
“既如此,老奴先行告退,还得去別处送请柬呢!”
说完便转身离去。
望著宋利的背影,胡大老爷摇头轻笑。
这外孙,排场不小啊!
能让宋利亲自送请柬的,绝非寻常人物。
看来,皇家对此次宴席颇为重视。
嗯,於公於私,这宴会都非去不可!
夜幕降临,胡大老爷估算时辰,换上一身便服,带著备好的贺礼,乘马车悠然驶向皇宫。
他出入宫禁如家常便饭,一路畅通无阻,直达灯火辉煌的东宫。
步入正殿时,发现朱元璋等人早已到场,连胡仁彬、安庆公主等人也已入席,宴饮正酣。
朱元璋高坐主位,一眼瞧见胡大老爷踱步而入,立即笑著招手。
“惟庸,快来!你这当外公的,怎么来得这般迟!”
阳光洒进厅堂,胡老爷满面春风地挥了挥手,一路与眾人点头致意,信步向內室踱去。
行至朱元璋身侧时,他草草拱了拱手,漫不经心地道了句“参见陛下“,隨即目光便热切地投向胡馨月和她怀中的小娃娃。
“月儿,这便是允炆?“
“是啊伯父,您快瞧瞧,这可是您的小外孙呢!“胡馨月此刻全无平日太子妃的威严,倒像个向长辈撒娇的小女儿,眼中儘是初为人母的欢喜。
胡老爷毫不拘礼地接过襁褓,细细端详著婴儿的面容。“眉眼倒隨你,清秀可人。“他忽然轻笑,“幸好不像他祖父和父亲那般。“
“胡惟庸!你这话是何意?“朱元璋拍案而起,鬍子都翘了起来。
胡老爷斜睨他一眼:“你们父子那眉眼,杀气腾腾的。我这外孙生得温润些,看著多舒心。“
朱元璋顿时语塞。他们父子的確生得一副威严相貌,尤其朱標若没那圆润面庞,父子並肩而立,怕是满朝文武都要噤若寒蝉。
见皇帝吃瘪,胡老爷也不再逗弄,將婴孩交还胡馨月,大咧咧地在朱元璋身旁落座。出乎意料,皇帝竟亲自为他斟了杯酒。
“哟,陛下今日这般殷勤,莫非有喜事?“
朱元璋摇头轻嘆:“如今能陪朕饮酒畅谈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再过些年月,怕是......“
话未说完,二人俱是默然。生死有命,何况其中不乏被朱元璋亲手处置的旧臣。胡老爷暗自庆幸自己韜光养晦,否则只怕早已命丧黄泉。
他环顾四周,忽见蓝玉也在席间,不由眸光微动。
他猛然记起,蓝玉是朱標正室常氏的舅父,自然与太子关係亲近,出现在此並不意外。
蓝玉察觉到胡大老爷的目光投来,连忙端起酒杯,远远向他敬了一杯。
这场满月宴办得极为热闹,甚至可说是宫中近年来少有的盛况。
胡大老爷一边与眾宾客尤其是朱元璋閒谈,一边不时望向胡馨月怀中那个的小娃娃。
瞧著这小傢伙咂著嘴、懵懂无知的模样,胡大老爷心中五味杂陈。
命运这东西,真是说不出的奇妙。
自己稀里糊涂的,竟成了朱允炆的外祖父?
要知道,他可是地道的淮西出身,更是开国功臣。
在原本的歷史中,朱元璋为了扶朱允炆上位,对淮西权贵大开杀戒,血流成河。
可如今呢?
罢了,想这些作甚。
这小娃娃若能安安稳稳做个藩王,倒也合適。
操心这些有何用?
说不定到时候自己早已不在人世。
即便还活著,那也是听天由命了,何必自寻烦恼?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及时行乐。
宴席上宾客尽欢,当然,他们也不敢不欢。
但胡大老爷却注意到,今日的朱雄英似乎有些异样。
他神情复杂地环视眾人,隨后竟屏退宫女太监,独自走到了殿外。
望著那小小的背影渐行渐远,胡大老爷心念一动,顺手抓了把乾果,避开几个醉醺醺的老傢伙,跟著走了出去。
殿外,朱雄英正倚著栏杆远眺,怔怔出神。
胡大老爷径直上前,摊开手掌。
“给,吃点乾果!”
“小孩子吃了对身体好。”
朱雄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嚇了一跳,转头见是胡大老爷,连忙行礼。
“雄英拜见胡公!”
“免礼。”
“你既是老夫的学生,又是太子的长子,不必客气,来,尝尝。”
朱雄英对这位老师发自內心地敬重。
他深知,若非胡大老爷当初逼他强身健体,自己恐怕熬不过那场大病。
更因胡大老爷传授的学识令他受益匪浅。
面对这样德才兼备的师长,他自然满怀敬意。
而胡大老爷隨性的態度,他也丝毫不觉冒犯。
胡公在皇上和先皇面前也是如此隨意。
朱雄英轻轻从胡老爷摊开的掌心拈了几粒乾果,捏在手中,抬眼问道:
“胡公,您不在里头陪皇爷爷饮酒,怎么出来了?“
胡老爷虽面对的是大明嫡长孙,可那又如何?
难道还得討好这小子不成?
他直截了当道:
“原本喝得正尽兴。“
“可瞧你神色不对,独自离席,老夫便跟来看看。“
“好歹也是我的学生,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见胡老爷神情坦荡,朱雄英心头微暖。
“多谢胡公掛念,我没事。“
胡老爷一咧嘴,伸手轻拧朱雄英的耳朵,在远处太监惊愕的目光中,拉著他坐到台阶上。
“坐下!“
“把你那点小心思说说!“
“小小年纪,还想瞒过老夫?“
“你哪有这能耐?“
这般直白令朱雄英稍显侷促。
他顺从地坐下,看胡老爷隨手拋了几粒乾果入口,毫不在意地往皇宫地上吐壳。
噗噗噗——
胡老爷吃得畅快。
反正不用他清扫,吐几个壳算什么?
朱雄英瞧著,忽地一笑,学著將手中乾果丟进嘴里,也跟著——
噗噗噗——
他动作生疏,却兴致勃勃,伸手又向胡老爷討要。
胡老爷转头冲远处的小太监嚷道:
“没眼色!“
“没见乾果快吃完了?“
“赶紧再盛一盘来!“
小太监慌忙应下。
这位胡爷在陛下面前都这般放肆,他哪敢怠慢?
嚼著新端来的乾果,朱雄英迟疑片刻,低声道:
“胡公,母妃诞下弟弟,父王和母妃欢喜,我也高兴。“
“可今日一见,所有人都在围著弟弟转。“
“我呢?“
“我娘亲早逝,如今谁还惦记我?“
“心里便有些不痛快。“
“胡公,我是不是错了?“
“正是!”
胡大老爷答得乾脆利落,毫无迟疑。
他目光直视前方,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做得对,想得也对!”
“这是人之常情!”
“你若半点不在意,那並非大度,而是无情。”
“唯有不在乎的,才能视若无睹!”
“就如你母妃,虽是我侄女,我却当亲女养育。她在府中时,我常嫌她烦人。”
“总想著,这丫头何时才能嫁出去。”
“可等她真嫁给你父王,我又念叨,这丫头怎不常回府看看?”
“烦得很!”
“这与你的心思,如出一辙。”
胡大老爷未讲大道理,只拿自身举例,朱雄英的眸子却倏然亮了。
“胡公是说,父皇与皇爷爷其实一直关心我?”
“自然!这还用问?”
朱雄英本就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
经胡大老爷点拨,他豁然开朗。
虽未全然释怀,但心结已消解大半。
且与胡大老爷交谈,比旁人有趣得多。
朱雄英言语愈发直率:
“胡公以为,我弟弟將来可会被立为太子?”
“绝无可能!”
胡大老爷答得斩钉截铁。
朱雄英再度追问:
“为何?”
“他尚在襁褓,说不定日后比我更聪慧。”
此刻的朱雄英,浑然不觉此话题需避讳。
或者说,与他人需谨言,与胡大老爷何须顾忌?
皇爷爷曾言,胡大老爷与父皇议论此类事早非初次。
胡大老爷更不以为意。
在他看来,坦诚相告反无隱患,遮掩隱瞒才是祸根。
他从容解释道:
“雄英,你弟弟——老夫那外孙,將来或许聪慧过人。”
“但也可能资质平平。”
“岂能因一丝可能便捨弃你?”
“你皇爷爷与父王多年心血,自幼亲自教导。”
“难道要为渺茫之机转而去栽培允炆?”
朱雄英闻言,眼中光彩熠熠。
“確是如此!”
“皇爷爷与父王逼我学了许多本事呢。”
胡大老爷神色淡然地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