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舟上也搭著篷子,遮风挡雨不在话下。“
“在那上头垂钓,下鉤更便宜。“
“您若觉得妥当,小的这就去收拾齐整?“
“再备些吃食,包管钓得舒心!“
这船工果然机灵,话音刚落胡老爷便眼前一亮。
“妙啊!小舟確实便宜。“
“就照你说的办!“
“好生伺候著,回头都有赏!“
末了这句,胡老爷是衝著旁边眼馋的小廝说的。
那小廝闻言顿时精神抖擞,不用胡大老爷和船夫催促,立即翻箱倒柜寻找清洁工具。
胡大老爷的任务很简单——静候时机,挥竿垂钓!
船夫所说的回水湾距离不远。
从秦淮河的地形来看,不过是河道在此处拐了个弯,形成一片波澜不惊的水域。
阳光洒落,这片水域比其他地方更为温暖。
更妙的是,此处仍属秦淮活水,在胡大老爷眼中,简直是水温適宜、浮游生物聚集的天然鱼窝。
事不宜迟!
他利落地登上备好的乌篷船,仔细打量著。
这船確实小巧,三五个壮汉就能挤满船身。
中间的乌篷约莫齐胸高,本是遮风避雨之用。
瀟湘馆的楼船之所以配备这艘乌篷船,正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客人若在途中停留,补给运输便靠它了。
此外,危急时刻它还能充当救生船。
此刻对胡大老爷而言,这艘船的唯一使命就是钓鱼。
船身吃水极浅,伸手便可触及水面,比楼船方便得多——楼船船头距水面可有一人多高呢。
胡大老爷只带了船夫和王不弃同行。
待船夫將船摇至指定位置,他环顾四周,满意地点点头。
取出预先备好的窝料撒入水中,擦净双手后,他嫻熟地甩出鱼竿。
这个时代虽无现代科技,但人们深諳靠水吃水之道,钓鱼工具一应俱全。
儘管不如后世精巧,却绝对实用。
换个角度说,现今那些物件,无非是在此基础上改良升级的產物。
铅坠自不必提,鱼鉤虽有倒刺,但丝毫不影响使用。
没有尼龙线,多股蚕丝捻成的钓线,韧性丝毫不逊色。
浮漂更是寻常,软木製成,並非稀罕物。
不过刷了一层鲜艷的漆罢了。
至於鹅毛漂,胡大老爷也颇为中意。
除了这些垂钓必备的物件,还有凳子、鱼护、支架等配件。
这些更不成问题。
郭自然的店铺,主要顾客多是富户。
因此,他店里这类物件应有尽有。
看似缺乏工业基础的大明,
可摺叠凳、伸缩支架、遮阳伞……
前世钓鱼的装备,如今照样备齐。
胡大老爷检查完饵料,扬竿拋线,正式开始垂钓。
他观察浮漂动態,稍作调整后,便揣著鱼竿坐回椅中。
王不弃与船夫立於胡大老爷身后,见他满面春风,二人对视一眼。
实在不解,为何胡大老爷会沉迷此道。
在时人眼中,
钓鱼不过是谋生的手段罢了。
胡大老爷这等人物,怎会对此情有独钟?
实则是他们眼界未开。
古时中国,钓鱼既是生计,亦为雅趣。
许多文人墨客所求非鱼,而是独坐水畔的“意境”!
或许这风气,源自姜太公。
毕竟,他垂钓得遇周文王,早已传为佳话。
后世子弟岂能不效仿?
不求钓得君王,能遇赏识自己的贵人,也是美事一桩!
胡大老爷则不同!
他就是爱钓鱼!
享受与鱼角力的快感,以及收穫时的喜悦。
至於意境?去他的!
他的境界早已足够,无需这些虚饰。
胡大老爷微闔双目,一面紧盯隨波轻晃的浮漂,一面抚弄竿身的玉柄。
越摸越觉此物温润趁手,著实奢华。
虽非极品美玉,
但……触感、品相皆属上乘。
比起前世的碳素竿,不知舒適多少。
正暗自感慨间,胡大老爷忽见浮漂微微一沉旋即浮起。
他倏然起身,目光紧锁那枚浮漂。
今日正逢江上泛舟野钓的好时辰。
依著当下这世道的人口、技艺来论,垂钓的容易之处比后世不知强出多少。
后世的江河湖泽,但凡见著水光,必蹲著三五个执竿人。
那些水里討生活的鱼儿,哪个不是被掺著古怪方子的窝料、精钢打造的鉤线整治得鬼精鬼精?
可眼下这时节呢?
肯撒把米粒作窝的已是稀罕,更莫说专程来钓鱼的了。
正因如此,当胡大老爷瞅见那浮標猛然一沉,当即抖腕扬竿。
新制的鎏金钓竿头一回显威风,顿时发出急促的吱嘎响动。
胡大老爷略鬆了鬆劲,手腕翻飞著与水下的活物周旋。
旁边看热闹的王不弃颇有眼色,早抄起网兜候著。
不过三两回合,胡大老爷猛然发力,一尾银鳞已被牵至船帮。
望著网中扑腾的斤重大鲤,胡大老爷笑得见牙不见眼。
呵!
开竿见喜,胡大老爷眉宇间阴霾顿散。
既是开了张,今日必有好收成。
更叫他暗喜的是,这年头的鱼儿果然憨实。
虽只一尾,可老钓客的眼力何等毒辣?
其中关窍,早已瞧得明明白白。
原本七分的兴致,此刻倒涨到了十二分。
王不弃见主子高兴,忽想起桩事体,佯作不经意道:“胡爷可曾想过换换样?前头林子里野物正肥,不如改日......“
话未说完,胡大老爷先怔住了。
略沉吟,突然抚掌大笑。
是了!
围猎这等乐事竟忘了试!
他本是田间长大的娃儿。
可前世懂事时,早没了正经狩猎的勾当。
待到能自立时,那打猎竟成了富贵閒人的消遣。
如今却大不同。
莫说寻常走兽,便是遇上稀罕物事,也不过思量著是蒸是煮。
哪管它什么护不护的?
横竖前世那位罗先生也说过,生死关头连熊瞎子都吃得。
这般道理,放在从前可是想也不敢想的勾当。
就在这时,但凡胡大老爷说要尝尝“食铁兽“的滋味。
根本不用劳烦別人,只要他开口吩咐,身旁的王不弃就能给他弄来。
说来也巧,上次系统奖励的基础武学里,恰好包含了射箭这项技艺。
虽然弓箭的威力远不如后世的火器,但以他现在的箭术水平,再加上王不弃这位嚮导,说不定真能猎到些野味。
想到这里,胡大老爷朝王不弃頷首示意。
“这事你先记著!“
“这两天让我先过足钓鱼的癮!“
“你呢,也帮著想想应天城附近,哪些地方適合打猎。“
“先说清楚,我这箭术还过得去!“
“不过我也明白,光会搭弓射箭只是打猎的基本功。“
“要找到猎物、追踪踪跡,还有那些野外生存的本事,才是真正能打到猎物的关键。“
“既然是你出的主意,就得好好盘算,怎么让我舒舒服服地打次猎。“
“吃点苦倒没什么,要是白跑一趟连个像样的猎物都没见著,那可就太扫兴了!“
话音刚落,胡大老爷手腕一抖,鱼竿扬起,又是一尾活蹦乱跳的鯽鱼上了船。
他乐呵呵地取下这条斤把重的鱼儿,隨手扔进鱼篓,重新掛上红蚯蚓。
鱼线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精准落入原先打窝的位置。
这时胡大老爷才转头看向若有所思的王不弃。
“瞧见没?“
“就像我这般钓鱼。“
“看似费钱费力,可看著鱼一条接一条地上鉤,心里就格外痛快!“
“这才叫值得!“
“所以打猎这事,我確实感兴趣!“
“只要安排妥当,去玩玩未尝不可。“
“钱功夫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最后能让我觉得尽兴、有趣!“
王不弃闻言恍然。
这位爷,当真是活得通透。
旁边的船夫也是一脸艷羡,但这般逍遥日子对他们来说实在遥远。
不仅要家底殷实,更要有一颗閒適自在的心。
即便他们將来攒下些家业,怕也捨不得这般挥霍。
这般不计得失、但求尽兴的活法,寻常人哪里学得来?
多数人不仅觉得这是游手好閒,更会觉得有失体面。
可胡大老爷偏偏乐在其中。
胡大老爷瀟洒地著自己的银两,不仅能寻开心,搞不好还能捞点系统福利呢。
系统奖励这事可太重要了,直接关係到他未来能否长生不老。
所以只要碰上好玩的事儿,他从来都是二话不说直接开整。
绝不抠门,更不扭扭捏捏,图的就是个痛快!
某天胡大老爷突然想通了:
既然系统让他躺著当条咸鱼享受人生,
那他就彻底放飞自我咯!
王不弃这会儿完全摸不著头脑。
在这之前,他就是个本本分分靠打猎餬口的山野汉子。
虽然有点小聪明,借著送野味的机会进过不少富贵人家。
常年在西市跟各地商贩打交道,倒也练成了张能说会道的嘴。
但这些都没法让他理解,胡大老爷这种人物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
胡大老爷刚开口他就傻了。
本来想著靠打猎这事討好胡大老爷,
毕竟这是他的看家本事。
可胡大老爷的话直接把他给整不会了。
原来约人打猎还有这么多讲究?
钱財、精力?
这事儿怎么这么复杂?
在他想来不就是带路进山,让老爷试试手,自己在旁边夸几句吗?
怎么到胡大老爷这儿完全变样了?
王不弃虽然懵但没放弃。
他认真琢磨著,因为知道这是天大的机会。
胡大老爷这是在给他考验呢!
没人会白养閒人。
只有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抓住这个机会。
否则顶多得点赏钱,
然后就啥都没了。
胡大老爷才懒得管王不弃怎么想。
他就是觉得好玩想试试而已。
別的根本不在意。
活脱脱一个找乐子的主儿,想那么多干嘛?
难不成还要培养什么亲信?
现在无官一身轻,怎么开心怎么来唄!
没理会王不弃在那儿苦思冥想,
胡大老爷钓鱼可钓美了。
野钓跟家里小池塘完全两码事。
光是野鱼的劲儿就大得多,
好几次要不是新买的渔具够结实,
加上他技术还成,
鱼早就脱鉤跑啦。
正是这种你来我往、勾心斗角的博弈,让胡大老爷乐此不疲。
直到楚依依站在楼船上唤他用膳时,他才恍然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钓到了日暮。
抬眼望了望天,夕阳已近西山。
嘖……
真没过足癮!
可腹中飢饿却是真切。
招呼船夫一声,胡大老爷终於收起钓竿,结束了今日的垂钓。
拎起沉甸甸的鱼篓,瞧著里头活蹦乱跳的各色鲜鱼,他站在船头笑得开怀。
“嘖嘖,今日可没白跑!“
“今儿个钓得痛快!”
听了他这番话,楚依依终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呵,您可真有雅兴。
逛青楼的人,她见过饮酒作乐的、吟诗作对的——
可重金包下画舫、邀来魁,反倒兴致勃勃去钓鱼的,她倒是头回见著。
若真这般喜欢,何不直接租条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