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是胡闹！”
他一拳捶在厚重的实木办公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们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北边几千万张嘴等著吃饭！全国的粮食储备都在告急！”
“龙老正在带队攻关新的高產抗灾粮种，这是我们解决眼下危机的最大希望！”
马亦辰越说越激动，指著那份报告的手指都在发抖。
“把龙老调走？去搞那个虚无縹緲的太空农场？”
“他们是嫌我们死得不够快吗！”
“告诉他们，这份报告我没看到，让他们別再异想天开了！”
小方被他吼得一个哆嗦，却没动。
他鼓起勇气，低声说。
“首长，纪总……不是个没分寸的人。”
“而且，这份报告是邵长征总工程师联署的，他可是咱们空间站计划的顶樑柱。”
“他们两个一起提出来的事，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马亦辰的动作僵住了。
他粗重地喘了几口气，胸口的怒火总算被理智稍稍压下去了几分。
是啊。
纪明川那小子，看著年轻，但做的事，哪一件不是踩在了国家的脉搏上？
还有邵长征，一辈子都献给了航天事业，严谨得像个老古董，更不可能陪著纪明川胡闹。
他沉默了半晌，重新拿起那份报告，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起来。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小方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
马亦辰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怒不可遏，慢慢变成了惊讶。
然后是疑惑，最后，化为一片深沉的思索。
他放下报告，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足足走了十几分钟。
终於，他停下脚步，拿起桌上的加密电话。
“给我接纪明川。”
……
衡枢集团，地下三层，尖端技术实验室。
这里已经成了一个临时的作战指挥中心。
近百名来自全国各地的顶级工程师、结构学家、植物学家、营养学家……
几乎把整个大厅挤得水泄不通。
巨大的全息投影上，一个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太空建筑结构图正在缓缓旋转。
“不行！这个方案不行！”
一个头髮白的老专家指著图纸，唾沫横飞。
“梯田式的种植结构虽然能最大化利用空间，但重力模擬和水循环系统的能耗太高了！”
“成本？现在还考虑个屁的成本！”
另一个戴著黑框眼镜的中年人立刻反驳。
“现在是保命的时候！能多產一粒粮食，比什么都重要！”
“我建议，地基材料直接上最新的碳基复合材料。”
“虽然贵，但够轻，也够结实，还能有效屏蔽一部分宇宙辐射！”
“那种植模式呢？是搞无土栽培，还是用我们最新研发的营养基质？”
“防御措施必须拉满！万一哪个不开眼的国家对著我们的空间站来一发，哭都没地方哭去！”
纪明川站在人群中央，听著耳边七嘴八舌的爭论，非但没有烦躁，反而眼神越来越亮。
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场面。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私人电话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上那个熟悉又特殊的名字。
纪明川立刻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走到角落里接通了电话。
“马叔。”
“纪明川。”
电话那头传来马亦辰沉稳又带著压迫感的调子。
“你那个太空农场，到底有几分把握？”
纪明川心里一动，知道事情有门儿了。
“马叔，这不是农场，是『太空农业基地』。”
他纠正道，语气平静而篤定。
“我们已经组建了国內最顶尖的农林专家团队进行辅助设计。”
“所有的技术路线都已经走通，现在缺的，就是一个能镇得住场子。”
“把所有技术拧成一股绳的领军人。”
“龙老，就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电话那头沉默了。
纪明川能感觉到马亦辰的犹豫和挣扎。
他加了一把火。
“马叔，我向您保证，借调龙老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六个月。”
“而且，如果一切顺利，我们的太空梯田完成第一阶段部署后。”
“最多两个月，第一批经过特殊培育的速生粮食，就能送到地面上。”
“两个月？”
马亦辰的呼吸明显重了一下。
“你確定？”
“我確定。”
纪明川斩钉截铁。
“我们没时间开玩笑。”
电话那头，又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纪明川都以为信號断了的时候，马亦辰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著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
“好！”
“我给你六个月的时间！”
“六个月后，你必须把龙老完完整整地还回来，多一天都不行！”
纪明川紧握的拳头鬆开了。
“谢谢马叔！”
“你先別谢我。”
马亦辰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人，你自己去请。龙老那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文件对他没用。”
“你现在就动身，去北边，去黑省的粮仓，当著他的面，把你的计划说清楚。”
“说服他，是你自己的事。”
“只要你能说服他，我这边，立刻给你签最高级別的借调令！”
“明白！”
纪明官掛断电话，长长舒了一口气。
最难的一关，总算是过了。
然而，他终究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就在他带著团队，不眠不休地將太空梯田的设计图纸细化到每一个零件。
准备第二天就动身前往北边的时候，马亦辰的电话，又一次打了过来。
电话一接通，不等纪明川开口，马亦辰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你先別动了。”
纪明川心里咯噔一下。
“马叔，怎么了？”
电话那头，马亦辰的语气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无奈。
“龙老那边，直接拒绝了。”
“拒绝了？”
纪明川懵了。
“为什么？借调令不是还没下吗？”
“那老顽固，不知道从哪个渠道听到了风声。”
马亦辰嘆了口气，听上去比前几天还要疲惫。
“他托人给我带话，说太空育种周期长，见效慢，解决不了眼前的麻烦。”
“纯属瞎折腾，浪费国家资源。”
“他还说……”
马亦辰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他还说，让你这个搞资本的年轻人，少做点白日梦，脚踏实地，比什么都强。”
“让你別去北边白费力气了，他没空见你。”
纪明川却还举著手机，耳边只有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他知道，龙老这种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从战火和饥荒里走过来的国宝级专家。
对“资本”这个词，天然就带著警惕和不信任。
在他们眼里，自己这种人，大概就是玩弄数字，追逐风口，离了ppt就不会说话的绣枕头。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