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外,灯光昏暗,在地上拉出两条长长的影子。
丹恆敏锐捕捉到了景吾瞬间的迟疑,灰绿色的眼眸中划过一抹瞭然。
“看来,我问了个让你感到为难的问题?”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让沉默中的景吾感受到了一份无形的压力。
该死的阿哈…
景吾很想把某只罪魁祸首拉出来顶锅。但残存的理智,却依旧督促著他,去想出一个还算合理的,可以敷衍过去的理由。
然而,就在他大脑疯狂运转之际,丹恆却突然话锋一转,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我似乎,还不知道你的偽装能力从何而来?”
“不过是命途的运用…”
景吾眨了眨眼。虽然对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转移感到困惑,唇角却依旧勾起惯常的弧度,调侃出声:
“怎么,丹恆老师连这个都要过问?”
“当然不…”丹恆轻轻摇头,目光重新落回熟睡的幼崽身上,“我只是在想…你和它,与欢愉有什么联繫。”
景吾:“?”
怎么突然扯上欢愉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心中寻问辅助系统:“阿哈在丹恆面前自爆身份了?”
【检索中...未发现相关记录。】
又过了片刻,机械音再度响起:
【根据空间站的影像记录,是阁下您亲自在丹恆阁下面前提及的欢愉星神。】
系统调出记忆影像——空间站內,他正抱著刚刚变为雪狮的幼崽,面无表情地当著小青龙的面,阴阳阿哈的狡诈和不靠谱。
景吾:“……”
景吾哑然。
那时候,他的记忆刚刚恢復,又因阿哈的背刺闹心,完全没考虑在丹恆面前隱藏异常…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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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其实您现在也无需向丹恆阁下隱瞒…】
或许是察觉到了景吾內心的波动,辅助系统的提示音再度响起:
【我的资料库显示,您过去曾与丹恆阁下交往密切,感情深厚…坦白后,获得协助概率高达92%…】
景吾:“……”
景吾选择以沉默回应这份建议。
而他的这份沉默,也让丹恆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测。
“看来,你確实和欢愉有些联繫。”
他向前一步,灯光照亮了他认真的面容。
“那个桑博是假面愚者吧?你们偽装时的能量特徵几乎一致。”
“偶遇酒馆成员或许是巧合…”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著几分警觉,“但当这么多欢愉因素同时出现……雅利洛上,到底有什么在吸引著你们?”
『欢愉』或许不如『毁灭』一样人人喊打,但祂於『开拓』而言,也不是什么美妙词汇……
毕竟,你永远不会知道那群乐子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而你也不能指望,有了这群乐子人的掺和,原本平静地开拓之旅,还能一帆风顺。
想到这儿,丹恆深吸一口气,將心中升起的不安压下。
他看向眼前之人,凝望向他的眼睛,神情认真而专註:“或许,你愿意告诉我,你拒绝罗浮邀请,跟隨列车来此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我……”
景吾开口欲言,却又被丹恆直接打断。
“別用『旅行』来搪塞我。”他那双灰绿色的眼眸沉沉望来,如利刃,也如深潭,“你知道的,我不会相信。”
夜风捲起两人的衣角,景吾凝视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故人,喉结微微滚动。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將真相与计划脱口而出。
但…这个危险的念头刚一冒出,就被他狠狠掐灭。
不能说…还不是时候……
青年指节无意识地收紧,怀中幼崽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內心,在睡梦中发出细微的呜咽。
【警告:检测到宿体情绪波动异常…】
【阁下,根据系统推演,无论是从情感还是现实的角度出发,坦白策略仍是当前的最优解。丹恆阁下他——】
“闭嘴。”
或许是最优解的说法刺激到了青年,猩红的暗芒於他眼底一闪而逝。
“重启推演模块…我要知道,你所谓的情谊深厚,究竟是切实存在的现实,还只是终末演算的千万可能性之一。”
或许是怕被眼前的小青龙察觉异常,景吾微不可察地后退一步,狠狠闭了闭眼。
终末给出的剧本確实美好,但那也仅仅只是可能性与尚未发生的未来。
就现实而言,他和丹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除了星核和必要的交流之外,可没什么更多的交情了。
【接收指令…演算模块重启中…】
【检索重启前时间线…確认,推演无——(错误:数据源污染)…(警告:权限禁止访问)…(协议更新中)…(更新完毕)——】
辅助系统突然发一段电流杂音,但很快,它又恢復正常。
【抱歉,阁下。確实如您所言,来自终末的剧本干扰了我的演算数据。】
【重新推演后,丹恆与您合作的可能性降至65%…系统提供的结论不再具有参考性,一切皆以您的意愿为主……】
“……”
“……”
灯光下,丹恆注视著眼前一言不发的白髮青年,灰绿色的眼眸渐渐暗沉。
青年后退的半步,抿紧的唇线,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无声诉说著拒绝和防备。
理智告诉丹恆,他们之间除了那段模糊的同位体记忆外,本就没有更深的羈绊。相互警惕与保持距离,才应该是聪明人的相处常態。
可——
为什么…
丹恆按住突然抽痛的太阳穴。
莫名的不安感,从他们相遇的那日,从他看见那双血色的眼睛起,就如影隨形。如今,已然化作了实质性的焦虑,在胸腔里不断膨胀。
仿佛……
有某种声音在警告著他,要是他继续放任下去,终將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或许是下定了决心,在景吾的注视之下,丹恆忽然上前一步,罕见地展露出强势与压迫的姿態:
“这份答案於你……”
“是不能说?还是…不愿说?”
他的声音很轻,如鳞渊境中落下的一滴水,却让听此声音的景吾后背瞬间绷直。
他太熟悉这种语气了。
记忆里,那人离开前也是这般的语气。然后……直到终末降临,他也没能再次收到他的消息。
“抱歉…”青年有些狼狈地偏过头去,避开了丹恆的视线,“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
丹恆望著他下意识迴避的姿態,心臟像是被双无形的大手攥紧。
眼前之人,如记忆里的幻影,也如黑夜里的幽灵——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隔了一整个世界的距离。
“我理解你有顾虑。”他终是放缓语气,指节无意识地抵上眉心,“但你现在在做的事情太危险了……星核的来歷成谜,谁也不知道它背后究竟藏著什么。”
“更何况…”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景吾泛红的眼尾,“你如今的状態也很不稳定。”
“星核?你……”怎么知道的?
景吾感到错愕。
“別乱想,我不是在诈你。”丹恆打断了眼前之人的试探,声音里带著洞悉一切的平静,“在空间站时,你便对毁灭造物异常关注…而在这颗星球之上,能让你如此在意的。除了星核,我再也想不出其他。”
“……”
沉默再次於两人之间蔓延。
下层区没有太阳,但不远处已经隱隱传来了矿民们忙碌的声音。双方都知道,离与地火约定的时间不远了,而留给他们交流的时间也不多了。
“一天。”
沉默过后,白髮青年突然开口。
“给我一天的时间…”他抬眸直视丹恆,眼底有猩红纹路与鎏金交织,“今日过后,你將知道一切。”
热闹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丹恆眸光微动,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在看见景吾眼底涌动的暗潮之后,选择退步。
或许,这已是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