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浅水湾道,龙头葛先生的私人別墅。
书房內,檀香裊裊。
龙头亲手为陈惠万沏了一壶上好的陈年普洱,茶汤色泽红浓,宛如琥珀。
他听完陈惠万的计划,没有立刻表態,只是將一杯茶推到他面前,目光深邃地看著窗外漆黑的海面,彷佛在追忆著什么。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著一丝岁月的沧桑:“阿万,你知不知道,我们14k的根,在哪里?”
陈惠万端起茶杯,静静地听著。
“看来,你来之前,做过功课。”龙头看到陈惠万平静的反应,便知道他並非莽撞前来,眼中闪过一丝讚许。
“我的父亲,葛肇煌,曾是党国的將军。”龙头的眼神变得悠远,语气中带著一股歷史的厚重感。
“四九年时局变幻,他老人家带著一批忠心耿耿的部下退守香江,创立了14k。而当年他麾下的另一批袍泽兄弟,以及更多军政人员的子弟,则跟著去了宝岛。”
他轻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些到了宝岛的『外省子弟』,在人生地不熟的眷村里,为了不被本地角头欺负,抱团取暖,成立了社团。这,就是如今宝岛第一大外省掛,竹联帮的由来。”
龙头的目光重新落在陈惠万身上,变得锐利起来:“所以,你明白了吗?我们和竹联帮,不是简单的江湖情谊,我们是同根同源,是打断骨头还连著筋的自家兄弟。”
“不过,”他话锋一转,將滚烫的茶水注入一个小巧的紫砂杯中,升腾起的雾气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时代变了,人心也变了。我父亲仙游多年,人走茶凉。现在竹联帮的话事人,虽然还会叫我一声『世兄』,但生意归生意,道义归道义。这份香火情还剩下多少,不好说。”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眼神变得有些冷:“就在上个月,新加坡一个做船运的朋友,想去高雄开一家夜总会。他按足了老规矩,先拜会了竹联帮在高雄的几位元老,送上了厚礼。本以为万事大吉,结果呢?”
龙头放下茶杯,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像是在为那个故事敲下休止符。
“开张第一晚,就被一个叫『小刀』的年轻堂主带人给砸了。理由?理由是那个场子的装修风格,他『看不顺眼』。”
龙头的语气很平淡:“我后来托人去问,才知道,是本地另一个角头私下给了这个小刀更多的好处,他就立刻翻脸不认人。那些收了礼的元老,屁都不敢放一个。因为这个小刀,是新生代里最狠、最会赚钱的一个,手下养著几百號只认钱不认人的生番。”
陈惠万放下茶杯,看著龙头,语气充满自信:“龙头,我这次去,不是去求他们念旧情,我是去给他们送一份谁也无法拒绝的富贵。”
“哦?”龙头的眉毛微微一挑,来了兴趣。
“竹联帮虽然在宝岛呼风唤雨,但他们也想把生意做得更乾净,更体面。而我,可以给他们一条通往电影这个名利场的阳关大道。”
陈惠万的眼中充满野心:“我要让他们看到,跟著我星万影业,比他们收一辈子的保护费,赚得更多,也更风光。”
龙头凝视著陈惠万,足足过了半分钟。
他突然放声大笑,那笑声雄浑豪迈,震得书房的窗格都在嗡嗡作响。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送一份无法拒绝的富贵』!”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提起毛笔,在一张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址,再在另一张纸中简单草擬了信书,待干墨跡后,封好再郑重地交到陈惠万手中。
我这封名帖,能保证张安平把你当自己人看,给你三分薄面,让你安安全全地坐下来跟他喝杯茶。”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但是,这杯茶喝完之后,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你能拿出什么样的生意,讲出什么样的故事,让他,甚至整个竹联帮,都愿意为你出头,去扛住『中影』那边的压力,那才是你的本事。”
他重重地拍了拍陈惠万的肩膀:
“你放手去做!你是我葛某人看重的人,这就是你在宝岛最大的身份。你代表的,是我们14k。他们可以不跟你合作,但如果有人敢坏了江湖规矩,那不只是打你的脸,也是在打我葛某人的脸。”
“真到了那一步,”龙头的声音变得冰冷:
“我自会亲自带人过去,看看他们,是不是觉得我们14k,提不动刀了。”
这番话,既是支持,也是警告,更是將一把无形的尚方宝剑,交到了陈惠万的手上。
它不能保证成功,却能保证公平。
陈惠万接过那张写著未来道路的信封:“多谢龙头。”
他知道,龙头给的不是一张保命符,而是一张入场券。
一张能让他走进那个名为“宝岛江湖”的赌局,与那些地头虫,同桌竞技的入场券。
“最后,再教你一句。”龙头收起了所有的气势,恢復了那份老江湖的沉稳:
“在別人的地盘,钱,要分得够。拳头,要变得够硬。但最重要的是,要让他们的利益,和你的船,牢牢地绑在一起。船翻了,他们比你更痛,这生意,才能做得长久。”
“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陈惠万再次躬身,转身离开了书房。
他知道,这一次宝岛之行,將是他建立自己电影王国的道路上,最关键,也最凶险的一战。
第二天,陈惠万回到公司,开始布置眾人在他离开香港时的工作和各自的任务。
当任务布置结束,梁嘉辉几乎是第一时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坚决,目光直视陈惠万,沉声道:“万哥,我跟你一起去。”
周星星和达叔都愣住了,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举。
梁嘉辉没有理会旁人,只是看著陈惠万,一字一句地说:
“这件事因我而起,解铃还须繫铃人。我去,至少能向他们表明我的態度,也能让万哥你……”
“你不能去。”陈惠万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
他的语气很平静:“嘉辉,你要搞清楚一件事。”陈惠万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直视著他的眼睛:
“他们现在封杀你,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靶子来立威。你现在过去,不是去谈判,是去挑衅,是主动把脸凑上去让他们打。”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一些:“你的战场,在这里,在摄影机前。你要做的,是把卢家耀这个角色演活,演出他的骨气和挣扎。这才是对那些人,最有力的回击。至於宝岛那边,我去就够了。”
梁嘉辉的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但当看到陈惠万的神情,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颓然坐下,眼中满是愧疚与不甘。
办公室的气氛,因为这件事,变得有些凝重。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地在角落里做著会议记录的邱敏,忽然站了起来。
她抱著自己的笔记本,走到眾人中间,先是看了一眼梁嘉辉,隨即目光转向陈惠万,鼓起勇气开口道:
“万哥,我觉得……你一个人去,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