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別人嘴里的王守成
南锣鼓巷的胡同曲里拐弯,像迷宫一样。
殷连胜走在里头,有点找不著北。
拦住一个正端著大海碗、蹲在门口石墩子上刨饭的老头,问道:“同志,跟您打听个事..”
老头正扒拉饭呢,听见有人问话,抬起眼皮瞅了瞅,用大拇指抹了抹嘴角的饭粒儿,应道:“嘛事儿?您说,客气。”
“我想问问,95號院怎么走?”
老头没直接回答,反而上下打量了殷连胜两眼,见他穿著体面,身板笔直,精气神十足,试探著反问:“您是来找王守成的吧?”
嘴!殷连胜心里一惊,这都能猜出来?
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著,没觉得有什么特別扎眼的地方啊,怎么就被这老头一眼看穿了目的?
老头瞧他这反应,嘿嘿一笑,心里更有底了,反倒不急著指路,盘问起来意:“怎么著?让我说著了吧?找他有事?”
殷连胜来了兴趣,从胸口口袋里摸出一包小熊猫,弹出一根递给老头,自己也顺势坐到旁边的石墩子上:“老哥怎么称呼?”
“我姓张,街里街坊都叫我老张头。”老头接过烟,眼角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烟牌子,眼神微微一亮。
嘴,这可是好东西,没点身份地位的人可弄不到这烟。
心里琢磨著眼前这人的来头,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有点捨不得抽,小心翼翼地把烟別在了耳朵上,这才继续说道:“瞧您这派头,就不是一般人。您这號人物,能钻到我们这胡同里来找人,我琢磨著,十有八九就是找王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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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这片儿这么出名?您给细说说..:”殷连胜顺势就想套套话,打听打听王守成的底细。
说著,又递过去一根烟,这次直接塞到了老头嘴里。
不等老头推辞,“”一声划著名火柴,先给老头点上了,自己才叼上一根,吐出淡淡的烟雾。
老张头美美地吸了一口,小心地把手里的饭碗放到脚边,还特意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洗得发白的手绢,盖在碗面上,生怕落了灰。
这才打开话匣子:“跟您说,早些年,就属我们这片几条胡同最安稳,一般那些胡同串子、小流氓,都不敢上这儿来撒野,您知道为啥不?”
殷连胜当起了捧眼:“为啥?莫非您这儿民风特別淳朴,治安格外好?”
“嗨!这皇城根底下,哪有真正太平的地界儿?”老张头一拍大腿,发出“咚”的一声响,跟说书先生拍惊堂木似的,“那是因为,这附近的几条胡同,当年都是王守成那小子『照』著的.”
他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唾沫横飞,时不时还拍下大腿增加气势,把王守成当年如何“威震”南锣鼓巷的事跡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殷连胜听得是满头黑线,越听心越凉。
合著自家闺女看上的这个男人,以前是这附近最大的混混头子?
心里顿时埋怨起王主任来,还说是过命交情的战友呢。
就这么给我闺女介绍对象?这不是把我闺女往火坑里推吗?
“后来啊,他爹妈出了场意外,都没了。这小子呢,也就好像突然改了性子。”
老张头嘬完最后一口烟屁股,恋恋不捨地吐出烟圈,才继续道,“跑去学了厨子,进了鸿宾楼当学徒。可您想啊,他那种在外头野惯了的主儿,能静下心来老老实实顛勺学艺吗?”
“那是..”殷连胜跟著嘆气,心里愁得跟什么似的,“心野了,收不回来,吃不了那份苦。”
他对王守成的印象分又跌了不少。
此时,正在北海湖面上悠閒划船的王守成,突然收到殷连胜的情绪值,心里那叫一个冤。
昨晚上可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打地铺睡的,连您闺女手指头都没碰一下,就怕给人留下坏印象。
这未来老丈人又是哪根筋不对了?
怎么隔著老远又埋怨上了?
对面正和二丫嬉闹泼水的殷桃,看见王守成脸上闪过一丝鬱闷,关切地问:“咋了?
看你好像不太高兴?”
“没事儿,”王守成摆摆手,用力划了一下桨,“可能又让谁给误会了唄。咱玩咱们的..”
胡同口,老张头却不同意殷连胜刚才的说法:“哎,您这话也不能说全对。后来他娶了媳妇,那可是彻底变了个人样。
那些狐朋狗友,基本都不来往了,一门心思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您是没见著,那时候他对她媳妇那个好啊,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街坊邻居谁看见了,不得夸一句『是条汉子”...”
“哦?这是娶妻娶贤,找对了人,收心了。”殷连胜心里稍微好受了点,看来这王守成还不算无药可救。
“嗨!要不说是文化人呢,您这话在理儿,”老张头接过话茬,语气却低沉了些,“可这小子吧,天生命苦。他媳妇前两胎生的都是闺女,这第三胎好不容易怀了个双胞胎,儿子是有了,可媳妇却没熬过去,难產没了...”
“嘴,这可真是..:”殷连胜也跟著晞嘘起来,暂时按捺下打听的心思,继续听老头白话。
他也觉得对老战友介绍的人太过信任,从来没仔细打听过底细,今天碰上个知根知底的,索性听个明白。
“您想啊,他一个夫,拖著四个嗷待哺的娃,那日子能好过吗?”
老张头咂咂嘴,下意识摸了摸別在耳朵上的那根好烟,又忍住了没拿下来。
殷连胜也有眼色,自己又点上一根,然后把剩下的大半包直接塞到了老张头手里:“一个人工资养活五张嘴,是够难的,日子肯定紧巴巴。”
老张头接过那大半包烟,脸上顿时笑开了,嘴里却反驳道:“那您这回可说错嘍。
他家那日子,非但没越过越差,反而是蒸蒸日上。
先不说他厨艺那是突飞猛进,这附近几条胡同谁家想请他去掌勺做席面,还不一定能请动。
就说人家刚进轧钢厂食堂没几天,嘿!立马就被提拔成了食堂主任,您说神不神?”
老张头说得兴起,竖起一根大拇指,重重地“嘿!”了一声,算是给自己喝了个彩然后才神秘兮兮地问道:“知道我为啥一猜您就是找王守成的吗?”
不等殷连胜回答,他自己揭晓了答案:“自打他当了这主任,经常有像您这样体面的人过来打听他。我琢磨著,您一准儿也是想把闺女许给他,才来打听的吧?”
这话说的,好像是他殷连胜上赶著要把闺女送过来似的。
可再一想,事实好像是,闺女昨晚都已经睡人家里了。
殷连胜脸上有点训汕,没好意思接话。
老张头瞧他那表情,自以为猜中了,笑著安慰道:“没事儿,没啥不好意思的。虽说王守成是二婚,还带著四个娃,可闺女真要嫁到他家,吃不了亏。只要您闺女是真心实意对那几个孩子好,我敢打包票,王守成绝对拿命疼您闺女...”
“老哥您这眼光,真毒,这都被您看穿了。”殷连胜心里五味杂陈,面上只能勉强笑笑,站起身拍拍屁股,“得嘞,多谢您指点迷津。您慢慢吃著,我再往前找找。”
老张头笑呵呵地用手里的筷子往前一指:“就前头,左手边那个胡同拐进去,门口有棵大槐树,树下有半截破败倒座房的山墙那个院儿,就是95號!”
说完,心满意足地端起碗,掀开手绢,特意用筷子把碗面上那片显眼的肥肉片子拨拉到一边,露出底下的大米饭,然后才大口大口地刨起饭来,吃得分外香甜。
殷连胜道了声谢,顺看他指的方向走去。
刚走出没多远,就听见旁边院里一个妇人的大嗓门传出来:“你个老东西,端著一碗肥肉片子在外头显摆半天了还没够?不能回家吃啊?丟人现眼的。”
然后就听见老张头中气十足地回:“你懂个屁,搁家里吃,谁看得见老子今天吃肉了?你个瓜婆娘.::”
殷连胜脚下差点一个超,心里真是哭笑不得。
合著那几片肥肉是专门用来炫给人看的,不是真为了吃啊?
这老北京人的“面子”学问,可真够深的。
摇摇头,按照指点拐进巷子,果然看见一个门口有槐树和破败倒座房山墙的院子,应该就是95號了。
一进院门,就看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也正端个碗坐在门槛上,“吸溜吸溜”地喝粥呢。
阎埠贵听见脚步声,抬起眼皮,没放下碗,含糊不清地问:“同志,您找谁啊?”
殷连胜没立刻回答,先是下意识地警了一眼阎埠贵手里的碗。
好傢伙,真是清汤寡水,稀得能照见人影,碗边上就贴著两小块咸菜疙瘩。
殷连胜心里顿时一阵无语。
,刚出去一位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今天吃上肉了的,这院里又碰上一位,看这架势,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家日子过得有多棲惶,正喝稀粥就咸菜呢。
这四合院里,真是啥人都有,也不知道自家闺女嫁过来后,能不能適应。
他哪知道,昨儿他闺女可在院里大显身手,连架都岔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