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夜沉如水。
廊下,挑著宫灯的寺人身影模糊,就连呼吸都刻意压得又缓又轻。
也不怪他们这般小心翼翼,在宫里,稍有不慎就可能小命不保,更何况,东宫刚刚经歷过一场血洗。
三天前,陛下一改放任之態,亲自下令处死太子身边的太常寺乐童称心,秦英、韦灵符道士等一眾数人,罪名是秽乱宫闈,蛊惑储君。
这事来得猝不及防,让不少人陡然察觉,陛下对太子的恩宠,似乎已无以往那般浓烈。
种种跡象表明,他或许早有换储之心。
按照惯例,成年亲王要到地方做官历练,已有六位亲王相继去了封地,可偏偏魏王却滯留长安至今!
廊檐下,当值寺人低垂脑袋,恨不得將自己缩进阴影里,可那眼珠子,却不受控地朝著西侧书房位置瞟去。
他们的太子殿下,前几年还挺正常的,可自从骑马摔断了腿,就仿佛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仗著太子身份,遇到点事都要不管不顾去爭,可手段却又不那么高明,人心日渐背离,这次更是遭了陛下詰难!
想必他也是嚇傻了,要不能躲在书房三天不敢出来?
书房內,灯火通明。
李承钱坐在书桌后,看著满案书卷,愁得想薅头髮。
经过这几天確认,他基本能够断定,自己应该是穿越到了大唐。
变成那位和自己同音不同字的大唐太子——李承乾。
而父亲,就是那个著名的秦王、太尉、司徒、尚书令、中书令、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益州道行台尚书令、雍州牧、蒲州都督、领十二卫大將军、上柱国、天策上將、天可汗、大唐皇帝——李世民!
眼下,距离李老二发动玄武门之变、杀哥宰弟、逼退李渊、登基称帝,已经足足过去了十六年。
若参照歷史轨跡,再过几个月,太子就会被检举造反,然后,被废贬黔州,於一年半后病逝。
呵呵!
穿越成这位,李承钱真的很无语。
被人泼了脏水不说,最后竟是悽惨下场,不过,他既来了,却不可能坐以待毙。
这两天翻阅资料,他总结出了一个规律。
自贞观九年五月,太上皇驾崩,李世民因居丧守孝,將军政要务交由太子处理。
不能不说,这是一种信任和培养,但自古帝王之心深似海,太子崭露头角的同时,魏王也在某只大手推动下浮出了水面。
每每离开长安,李世民让太子执行监国使命的同时,魏王也得到了相应的恩宠。
作为第三者视角,他知道,这是李二玩得平衡之术。
不过就是画了个大饼,魏王便跟太子內捲起来了!
李承钱苦笑。
都说太子难当,尤其是给那些有能力有野心的帝王当太子!
做得好,那是为人储君的基本素养,做得太好,又难保不会引起他们的猜忌。
毕竟,天无二日,臥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李二通过政变上位,自然对这种事情讳莫若深。
所以,太子最大的敌人,根本就不是那些虎视眈眈的弟弟,而是这位爱起来深沉的父皇!
要不然,他不会在让太子理政的同时,为平衡势力,而故意將魏王抬上来,作为太子的磨刀石。
可惜,大位之爭,李承乾这倒霉蛋败了,当了十七年太子,最后將自己玩完了。
李承钱嘆气。
就这转不了正的岗位,认真努力有什么用呢!
纵观歷史,以太子之位登基的皇帝,三分之一都没达到。
爭?爭个屁!
任何帝王对成年太子都心存猜忌。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如今他穿越过来,肯定得悬崖勒马,否则,难逃被刪號的厄运!
“多做多错,或许我可以什么也不用干。”
李承钱手指轻敲桌面。
歷史上,李承乾与李泰斗得水火不容,最后都没来得及造反就被人举报,直接让李治捡了便宜,算是为他人作了嫁衣。
“太子瞎折腾,想復刻李二搞玄武门之变,可惜差太远了!”
李承钱嘆息间,右腿脚踝传来一阵刺痛。
这伤,是前几年骑马不小心摔下来所致。
歷史上,李承乾患有腿疾,虽李世民不承认因此生了换储想法,但这事却很难说不是个导火索。
“嗯,看能不能把这瘸腿给治了!”
甭想搞什么先发制人,他有自知之明,作为穿越者,见识虽领先数千年,但古人的智慧也是不容小覷。
尤其,这些身处帝王家,权谋多有浸淫的子弟,如魏王李泰,晋王李治,吴王李恪……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岂是他这普通人可以比擬的?
別说宫斗,就是职场斗爭,他也是吃了好多亏才有所领悟的。
好了,趁太子身份还在,该享受的就享受,反正除了陛下,其实也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毕竟,即便李承乾以太子之身造反,然李世民却依然极力保全他的性命。
虽说这多少有点鱷鱼的眼泪,但虎毒不食子这事算是被验证过了。
“性命暂且无忧,只要不再主动招惹李泰,或许我到时搞个閒散王爷噹噹也不错!”
换储就换储吧。
太子这高危职业谁爱当谁当!
李承钱没多大追求,志不在当皇帝那种九九六福报上。
歷史上,李世民於贞观二十三年,驾崩於含风殿,只要有他在,自己不再瞎搞,应该还能至少苟活七年。
卷又卷不过,就地躺平实为上策!
这期间,跟李治这位未来皇帝打好关係,到时,再找个机会远离权力漩涡,说不定就能得了善终。
贞观盛世,应该养得起他这閒散王爷吧!
想到这,李承钱愁眉稍稍舒展,起身准备去宜秋宫看看,原主轻浮狂悖,跟乐童道士廝混,冷落了太子妃。
他閒著没事,倒挺想去见识下这位佳人的丽质真容。
“篤篤篤!”
可惜,好事被打断,听到门外敲门声,李承钱无奈坐下。
门被推开,一四十多岁,鬍子拉碴的壮汉,晃著膀子走了进来。
旁若无人杵在那,眼珠子滴溜乱转很是精明。
李承钱一愣,属於太子的记忆涌上心头。
紇干承基?
这么晚了,他来西书房干嘛?
“殿下,承恩殿那祠堂建好了,称心的画像也让人掛进去了,您要不现在去寄託一下……哀思?”
“?”
李承钱没反应过来。
“殿下,魏王狼子野心不是一日两日,这次称心死得太冤了!要不我找个机会去將他杀了如何?”
“!”
李承钱一下子怒了。
这时候招惹李泰,是要打断他的躺平大计?
“乱想什么呢!你是不是嫌命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