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考斯特的车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沈明翰接过秘书递来的热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著手指，目光却始终没离开站在车门口的路正平。
雨水顺著路省长的伞骨滑落，在他脚边匯成小小的水洼。
沈明翰將毛巾叠成规整的方块，轻笑一声：“路省长倒是勤勉，我这才离开三天，督查组连北荣的帐本都翻了个底朝天。”
路正平收起雨伞迈进车厢，拍了拍肩膀並不存在的水珠。
“事关专项资金，自然要从严把关。”
他示意秘书將文件袋放在茶几上：“这是初步审计报告，查出问题资金三千二百万。”
文件袋的牛皮纸在暖光灯下泛著油润的光泽。
沈明翰的指尖在袋口摩挲，突然轻笑一声：“这么厚的材料，看来督查组是昼夜不停啊。”
“组织部郝晨同志昨晚加班到几点？”
路正平正在整理袖扣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僵了僵。
这句话，不仅代表著沈明翰对省委的事情都是知情的，更代表著对於省委的掌控！
路正平自然也能听明白沈明翰背后的警告意味。
路正平拿起保温杯抿了口茶，面无表情的说道：“沈书记说笑了，组织部的工作向来...”
沈明翰突然抽出文件袋里的材料，纸张哗啦的声响像记清脆的耳光。
“向来讲究程序正义？”
“那路省长解释下，为什么西山市七项人事任命没有经过前置会议？”
“甚至，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你就已经完成了人事变动...”
沈明翰的目光变得极其具有侵略性，逐步锐利了起来。
就这么直勾勾的盯著他！
路正平放下茶杯时磕出清脆的声响：“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西山市领导班子涣散，需要强心剂。”
沈明翰从公文包抽出文件夹，红色『密』字印章刺得人眼疼。
“那这个呢？龙耀集团刘文龙的任命为省金控董事长，会议上已经是拒绝了。”
“拒绝的情况下，省金控就这么急著开党委会通过决议？”
他忽然倾身向前：“路省长，你这是要把金融系统变成黑社会的洗钱工具？”
雨声骤然变大，豆大的水珠在车顶砸出密集的鼓点。
路正平太阳穴的青筋在苍白灯光下清晰可见：“沈书记！注意你的言辞！”
沈明翰冷笑一声，保温杯重重的砸在桌板上，语气明显冷冽了起来。
“我倒是想注意呢，但恐怕...不得不注意吧？”
“一个有涉黑背景的董事长，仅仅是它省人大代表...现在好了，我省省长竟然想用一位有涉黑背景的人来接任省金控党组书记、董事长一位。”
“怎么？路省长是想看看自己亲自提拔的干部，怎么用钢管和砍刀『优化营商环境』『稳定北湖省金融班子的』？”
这一番话背后所代表著的意思，路正平不可能不知道。
很显然，沈明翰的这一连串的问题，也是在警告对方。
若是对方收敛也就罢了，可若是路正平不收敛...
“旧城改造项目承包商，恰好都是这几家银行的座上宾。3200万问题资金里，有1800万流向了同一家建材公司。”
路正平语气淡淡的开口。
他知道沈明翰背后的意思，可是这番意思落在他的耳中，那就自带阴阳怪气了。
毕竟...这种时候，他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既然退无可退了，那就只能...一往直前了！！
沈明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
“半个小时之后，召开紧急常委会，传达中央指示精神。”
“同时宣读一项中纪委的最新人事命令。”
......
二號会议室，沈明翰將中纪委的密函拍在红木桌上。
闷响让正在传阅文件的常委们同时抬头。
沈明翰解开行政夹克拉链，胸口的党徽在光芒下闪烁著红色。
“先宣布中纪委第44號令。”
所有常委聚精会神的转头看著沈明翰，临危正坐。
“经中纪委常委会研究决定，任命陈知行同志兼任北湖省纪委第八审查室主任。”
会议室骤然死寂！！
路正平正在记录的钢笔尖啪地折断，整个人几乎在瞬间瞪大了眼睛，猛的抬头看向沈明翰！
“这不符合组织程序！”
路正平甩开钢笔：“县级市长兼任省纪委要职，建国以来没有先例！”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著。
这特么也太过於离谱了！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著深深的寒意！
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此刻也是露出了极其震惊的神色！
“一个县级市长兼任省纪委审查室主任？沈书记，这是要打破几十年来的组织原则吗？”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其他常委不约而同地低下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路正平抓起任命文件，纸张在他手中哗啦作响：“第八审查室负责什么案子？在座的谁不清楚？这是要让被监督对象反过来监督我们？！”
沈明翰缓缓抬眸，眼皮子缓慢的抬起，目光平淡，可...此刻...
这位省委书记身上的气场拉满，一人的气势镇压全场！
“你...是对中央纪委的决定有异议？”
路正平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话...他没法接，这话要是接了，那就是对抗组织了。
在混官场的精英场中，对抗组织这玩意一旦扣上，那不是基本上废了，那就是完全废了！
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陈知行手里握著的不仅是尚方宝剑，更是直达天听的绿色通道！
“我要求查看陈知行的干部档案！”
路正平突然拍案而起，实木桌面震得茶杯叮噹作响：“一个刚提正处不到半年的年轻干部，凭什么跨系统兼任要职？这背后...”
沈明翰呵呵两声。
“不用看，我告诉你。”
“中字头选调生的档案，不是你们能查看的，属於机密文件。”
“去年经他手的案子...长天省塌方式腐败，从科员到省长，一百二十七具政治尸体。知道结案报告怎么写吗？”
“『建议永久封存』六个字，用的是省部级干部的鲜血当墨水！”
“长天大案后，调入中纪委某处室负责调查某项保密案件，这件案件如今封存纪委档案室。”
“后，下放阳城任阳城任市纪委常务副书记，主导汶水县一案，触目惊心，上边点名表扬。”
“现在...谁还想看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