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政心中发苦,早知道会是现在这么个事,他就不会起兵自称是德州刺史了。刺史又不是节度使,当了刺史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被大头兵欺负?
往边上瞟去,军士们凶神恶煞,面带杀气。看到赵思政望过来,士卒们满面凶狠地瞪了回去。
淦他-娘-的!
赵思政恶狠狠地想道:要是老子能挺过这关,非得宰了这些混蛋!
他算是明白罗绍威为什么会勾结朱温把自家的牙兵杀乾净了。不杀能行吗?不杀就要被杀了!赵思政以前还嘲笑过罗绍威,认为罗绍威作为魏博节度使內不能安抚將士,外不能抵抗汴梁的欺辱,真是个软脚虾蠢蛋!
质疑罗绍威,理解罗绍威,要是能活下来,赵思政多半也要变成罗绍威了。
德州军出了城门,在城东的空地上背靠著城墙列阵。他们共有七千多兵马,步兵四千,骑兵三千出头,不过其中有很多人骑的是骡子,还有骑著驴的。
在德州军的对面,义昌军的兵力高达一万两千,几乎是德州军的两倍。因为兵力多得多,陈诚將麾下兵马分成左中右三个部分,左翼由吕方统领,右翼归苏敌难指挥,他自领中军。
“我军眾,敌军寡。我军器械精良,敌军连戎装都不齐整。我军列阵已毕,敌军尚在混乱之中,趁此良机,全军压上便是!”
吕方、周定、张任等將领提出建议直接发起突击,陈诚觉得就该这么做。他打马越眾而出,控制著坐骑在军阵面前来回奔驰,用洪亮的声音对军士们说道:“你们有人认识我,有人不认识我。就算不认识的,也应当听说了我的名字!”
“没错,我就是你们的节度使!今天这一仗,我將亲自带领你们衝锋。要是我从战场上后撤了,你们就把我给斩了!”
“敌军到现在都还是乱鬨鬨的,可见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眾!”
“打垮眼前的敌人,一口气杀进德州城!破城之后,府库中的钱財我一毫不取,全都分给有功將士!”
陈诚的声音很是洪亮,不需要藉助喇叭之类的工具,就能让成千上万人听见。大將临阵演讲这事不是没有,但是很少有像他这么大声音的。陈诚许诺將德州的钱財全部分下去,中军將士们听了之后,纷纷热烈欢呼起来。
五代十国时期,军队最讲究阵列。各地藩镇,各支军队中都有专门的排阵使。陈诚对义昌军的兵制和阵列没有做任何改动,还是沿袭的唐朝的办法。步兵以五十或百人为一小阵,五小阵为一大阵。其中第一队为战锋队,第二、第三队为战队,第四、第五队为驻队,每队队头一人,副队头一人;
又有五十人,为輜重队,別著队头一人,副队头一人,擬战日押輜重遥为声援。若兵数更多,皆此类。
编队和阵型转换是军队训练中最为重要的科目,弓弩刀枪都在其次。只有建制完全,队列严整,军队才能发挥出应有的战斗力来。如果队列不整齐,旗帜杂乱,那多半没有什么战斗力。
义昌军看到对面乱糟糟的样子,顿时士气大振。
陈诚跳下马背,侍从將头盔、重剑和铁盾递上。他將头盔扣在头上,左手提著盾牌,右手拖著重剑,大踏步地往敌军的方向前行。在他身后,是三千身披铁甲,手持步槊的牙兵。牙兵后面是其他各部兵马,铁骑都被部署在最后面。
重骑兵的衝击力无与伦比,但是价格昂贵。而且因为骑士身披重甲的缘故,持续时间不够长,一般也就能冲个两三次就得要换马,所以要在最关键的时候投入战场。
陈诚认为这一次的战斗用不上重骑兵,就让他们在后方掠阵。
节度使拔剑打头阵,义昌军士气爆棚,径直朝著德州军压了过去。
赵思政还在忙著调派兵马,“这帮混蛋,说什么出城野战,列个阵都这么拖拖拖拉拉......淦!敌军杀过来了!”
抬头看到义昌军以泰山压顶般的气势压了过来,赵思政的心跳都停止了一瞬。最前面的那些敌军全都身披铁甲,手中拿著一丈三尺长的步槊。写著“高”字的大纛在风中飘扬,周围还有著许多的旗帜。
“沧州有姓高的將领?他-娘-的不是那人亲自冲阵吧?”
赵思政也算是颇有武力,但是他绝不会衝杀的第一线。將领冲在第一线固然能极大地振奋士气,可也太容易战死了。第一排的將士伤亡比例向来都很高,所以排头兵能拿双餉,赏赐也是最多。都当上节度使了还打头阵拼命?肯定是脑子有问题!
身为大军统帅,一镇节度使,却像个都將那样衝锋在前,这种行为简直可以称之为鲁莽。可鲁莽归鲁莽,效果也是拔群。
陈诚让人给自己打造了一副厚重异常的铁甲,外面用朱漆涂成了赤红的顏色,这样一来,无论敌我双方都能看到他在哪里。义昌军的將士们看到节度使真的冲在最前面,自然是士气大振。
看著敌军阵列前方那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赵思政的心中泛起哀鸣,“打不过的!肯定打不过!”
赵思政想要转身就逃,然而周围有数十个对他虎视眈眈的甲士,只要他敢回头,这些傢伙就敢把他给砍了。
“赵大人你还在发什么呆?赶紧派弓弩手上去射死贼人!”
“哦,噢,传令,弓弩手瞄准那个红色的傢伙,射死他!”
德州军匆忙完成了布阵,弓弩手在鼓號声中来到阵前,对著已经到了七十步距离的敌军猛烈射击。弓箭手斜著朝天上射出密密麻麻的箭矢,轻箭飞上天空,隨后在重力的作用下扑向列阵前行的义昌军。
一轮,然后又是一轮。
这是名副其实的箭雨,劈头盖脸地打在义昌军牙兵的头上。前排的牙兵举起盾牌,后面的没有携带盾牌,只能低头用头盔和甲冑硬抗。
好在从天而降的箭矢都是轻箭,杀伤力有限,对付无甲单位还好,对人均铁甲,至少也有一身锁子甲的牙兵几乎没有任何的伤害。很多牙兵身上插了七八支箭矢,却混若无事。
陈诚领著牙兵继续向前。德州军弓箭手后撤,弩手射出了最后一轮齐射。至少有两百名弩手瞄准了最前方的陈诚,重弩激射,粗大的弩矢呼啸而至,射在铁盾和甲冑上,发出雨打芭蕉般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弧形铁盾能弹飞绝大多数的箭矢,但並不能完全免疫重弩射出来弩矢,不过问题也不大。弩矢射上去最多也就是刺穿,而不能贯穿。这面巨型铁盾重量足有65斤,比身上穿的铁甲还要重了,就算是床弩也未必能贯穿。
德州军弩手一轮射完,也不管杀伤多少,立刻就往后面撤。在他们的对面,牙兵前排甲士瞬息间散开,上千牙兵拿著弓弩冲了出来,对著德州军就是疯狂的输出。
想要入选牙兵,除了身体强壮之外,至少要会使用三种武器。很多牙兵都是既能骑马砍杀,又能拉弓射箭,还能拿著刀剑步槊跟敌人肉搏。
方才德州军已经射了三轮,现在轮到牙兵反击了。
在二三十步的距离上,牙兵张开弓弩,以最快的速度射了两轮,將对面的德州军射得人仰马翻。
弓弩这玩意,距离越近,威力越大。但只要阵型严整,甲冑厚实,就算是在二三十步的距离,弓弩也不会造成太多的伤害。德州军顶在前排的士卒也都穿戴了盔甲,被直接射死的人並不算多,可是他们的士气受到了打击,阵型出现了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