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道本以为王鎔是因为义昌军收復了德州的缘故,所以才会跟他见上一面。
但事情並不是这么简单。
王鎔没有虚与委蛇,上来就直接说了,“梁军占了深州和冀州!我愿与义昌结盟,一同派人去太原求援!”
“啊?”冯道人都懵了,怎么回事?信息量太大了啊。
成德军下辖四个州,镇、赵、冀、深,其中冀州与义昌军接壤,深州与卢龙军接壤,怎么一下子就被梁军占了?成德总共才四个州,已经完蛋了一半?
王鎔让手下人给冯道讲了来龙去脉。
朱温以討伐义昌和防备卢龙军为由,派杜廷隱、丁延徽各领兵数千,分別前往深州和冀州,名义上是协助成德军防御。但是等到梁军进了城,就关闭了四门,尽杀原来的赵兵。梁军的这一手“假途伐虢”玩的非常漂亮,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成德军一半的地盘。
但是,代价呢?
成德军本来是梁国的藩属,虽然保有独立的地位,但是每年都给汴梁大批的钱財,梁军与晋军交战,成德也经常出兵相助。现在梁军占了成德一半的地盘,看似得到了很多的好处,却將本来是藩属的成德军变成了梁国的仇敌。
义武军向来是跟成德共同进退的,成德倒向了晋国,义武的立场定然也会发生改变。
王鎔召见冯道,就是准备拉上义昌军,再来一次“河朔三镇同盟”,共同对抗意在扫平天下的朱温。
要是从歷史的角度来看,朱温是在完成统一大业,他才是正义的一方,但是这个时代的人可不这么看。从节度使到军队,到百姓,没人想要被统一。魏博镇被朱温控制五年了,魏博军士和魏博百姓依旧心怀不满,大家无不怀念以前魏博镇独立自主的美好时光。
说到魏博镇,魏博节度使罗绍威在不久前病死了,年仅三十四岁。
罗绍威勾结朱温杀戮魏博牙兵那一次,七八万梁军在魏博待了半年,罗绍威供给的钱財上亿,杀了牛羊近七十万,粮草无数,他们离开时,又送给梁军各路將领钱百万。虽然罗绍威藉助朱温除去了自己的心腹大患,但魏博从此衰弱。罗绍威非常后悔,对人道:“把魏博六州四十三县的铁聚集起来,也铸不成这么大的错!”
魏州那边公开的说法是罗绍威因病去世,但有小道消息说他是被朱温下手害死的
据说朱温的病情越发的严重,时不时就病得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处理事情。他担心自己要是不行了,没人製得住魏博的骄兵悍將,因此动手杀了罗绍威,还想要趁著能动弹的时候,把成德、义昌、义武这三个藩镇都给灭了。
王鎔对这种说法深信不疑。这位赵王身段很软,但也不是泥捏的,他可以称臣,可以给岁幣,可以交出人质,唯一不能答应的就是割让领土,而朱温摆明了是要將整个成德都吞下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鎔不但向晋国求援,还往幽州派去了使者,向燕王刘守光求援。成德向来富庶,而且兵强马壮,是天下有数的强藩,但是比起晋国和梁国还是要差一截,王鎔很是担心光靠成德军打不过梁军。
他的担心是对的。成德军大將石公立率军两万进攻深州,但是梁军已经做好了防守准备,石公立没有能够夺回失地。
然后,梁军的主力就浩浩荡荡的过来了。
朱温一出手就拿下了深、冀二州,天下为之震动。但是,投靠朱温的德州將领赵思政被砍了,景州的卢文进也向沧州投降认输,义昌镇的內乱暂时被平息了下去。
卢文进身长七尺,姿貌伟异,擅骑射,勇力过人,他听说德州被义昌幕府收復,又听说梁军占了深州和冀州,便请求刘守光封他为景州防御使。刘守光不许,还派了单廷硅去接收景州。卢文进大怒,转头就派人向沧州幕府请降。
陈诚带著铁骑都和牙兵准备突袭景州,在距离目的地不到30里的时候抓到了卢文进的派出的使者。铁骑都指挥使刘玄认为无需理会卢文进的投降,直接打下来就是。牙將孙少云也是类似的意见,距离景州只有不到30里的路程了,何必理会叛军的投降?
谁知道卢文进是真的投降还是假的投降?
卢文进已经叛过一次,將来会不会叛第二次?
但是陈诚经过思考后,还是同意了卢文进的投降,並且下令封卢文进为景州防御使。沧州有军士想造反,德州也有军士想要造反,再多一个景州也不会坏到哪里去。这年头的军队叛乱成性,能糊弄过去就先糊弄著吧。
当然,卢文进得大出血一波才行。
陈诚要求景州方面交出钱两万贯,布万匹,粮食五万石,並且还要提供1000精锐骑兵。卢文进没有討价还价,爽快地同意了,並且很快就交割了钱粮布帛和兵马。
这一次,陈诚没有把钱粮布帛分给麾下的將士。分什么分?又没打仗,一毛钱都不会分!这些钱粮和布匹中的部分会被收入府库,军餉,还有各级官吏的俸禄都要从中支取。剩下的归节度使本人。
要是打仗,就算拿下了景州,得要將缴获的钱財布帛赏赐给麾下將士,自己什么都捞不到。还不如暂且安抚住卢文进,这样自己还能大捞一笔。
隨后,陈诚召卢文进在在汉阜,也就是阜城见面。
阜城因境內地势高,多土岗、沙丘,为求物阜民丰而得名,又取《尚书》“阜成於民”之义。陈诚將牙兵围绕著一座土岗布置,將铁骑都部署在土岗南面三里处,新得的一千骑兵则是放在了土岗西边。
卢文进带了5000步骑过来,他將大军停在土岗数里开外,骑马登上高处张望对面军势。这个时代的武人大多没有什么忠诚可言,要是节度使的兵马不够强,大丈夫就当取而代之。但是等卢文进登上高处一看,就知道自己是打不过的。
对面几乎人人都有甲,人马雄壮,阵型严密,旗帜没有丝毫杂乱。虽有数千之眾,却没有任何的嘈杂声响,只能听得到战马偶尔的嘶鸣。这很明显是一支强军。
强有强的打法,弱有弱的打法,野战打不贏还可以据城而守,不过现在朱温亲自统帅大军进了河北,河北人须得团结起来才能渡过这次危机。
一骑直衝过来,在卢文进所部面前不到二十步的距离才勒住战马。马背上的骑士高声到:“景州防御使卢將军何在?节帅有请!”
卢文进左右亲兵看到对面军势强盛,纷纷劝道:“大人,来者不善,不如退回景州去。”
卢文进心中也有些嘀咕,新任节度使才砍了赵思政的脑袋,不会想著把咱的脑袋也砍下来吧?但是退回景州去绝对不是个好主意。眼看得河北大地上要爆发十几万人的大战,哪里还有左右逢源的余地?必须要选边站,不选边站就要成为眾矢之的。
已经恶了燕王刘守光,他没有別的选择。难不成去投王鎔?將士们可不会答应。
各地的藩镇兵马都有很重的乡土情结,对本镇有著强烈的认同,对外镇人则是抱有成见和怀疑。卢文进发动叛乱,麾下的军士们觉得无所谓,但要是把土地献给其他藩镇,那將士们可就要造他的反了。
“大人?”
“要不就带著兵马一起过去!”
卢文进咬了咬牙,“不,就带一百骑!”
既然不能转头就走,那么带多少人过去都是一样,还不如光棍些,就带一百亲兵。
纵马向前,卢文进的心中七上八下,他对新任义昌节度使所知不多,只是听说了其驍勇无比,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节帅会不会趁机杀了自己?卢文进不知道,但是这个险必须要冒。
距离土岗还有百来步的距离,卢文进就滚鞍下马,孤身朝著“高”字大纛的方向走去。
数骑从土岗上衝下。看著重甲骑兵朝著自己衝来,卢文进心中大惊,面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