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军依旧分成了左中右三路,中路兵马最为厚实,甲兵曜日,步槊如林,令人望之生畏。陈诚收起强弓,回到指挥位置上,同样下令让拿著步槊的甲士出击。
由於通讯能力的限制,在冷兵器时代,战场上指挥官所传达的命令內容往往都比较简短——旌旗金鼓能只能传达很简短的信息。长而复杂的信息传达起来会有很严重的时滯,使用传令兵更要看战线长度的情况。
下令给统帅身边的直属部队和预备队用传令兵更好。可以传递更加精確的指令,同时不挤占旌旗金鼓的指挥通信资源。
將帅们必须预判战场形势,预先定下方案,对可能发生的不同情况也要有不同预案;战阵之中以旗鼓的方式將命令——执行哪一套预定方案——传达给下一级指挥官。很多时候將领的运筹能力正体现在对战况的预判和预案的策划上。
击鼓进攻,鸣金收兵,这是最简单的,但是用音乐往下传达的命令容易在传递过程中走样(战场的环境是极为吵杂的),所以只能承载最为简单的指令——进、退、止步,最多可以控制部分部队进攻的节奏,战场上的指挥还是要依赖旗帜来实现。
各式各样繁杂的军旗不止是为了举著好看的,每一类旗帜实际都有著明確的指挥用途:四方旗可指示何处有敌军来袭,又或者是应该向那一方向进攻。星宿旗实际可以对应麾下的部队,挥舞哪一面就是要求相应部队注意。统帅要对其下令,这时该部队应该应旗回应,即按一定节奏挥舞本部军旗回应。
一部应旗的同时,该部下辖各队也看到了本部军旗,明白下来该有任务,可以提前做好应对准备。日月水火图案的旗帜可以用来表示此时应用何种方式接敌。五色旗可以下令用什么阵型应敌——战前军议商量好用什么信號代表要列什么阵势。同时几种固定的挥舞旗帜的姿势也可以表示一定的含义。
上述这些旗帜都是统帅幕府旗鼓队应该备有的,当然旗帜的使用方式较带有强烈的统帅个人性特点,不一定有统一固定的使用方式。这也能提供一个隱藏的好处——指令的保密性。
这也是为什么忌讳临战换將的原因:每一位將领/幕府旗鼓队都有各自不同的旗帜信號,换將的同时就必须要下辖部队的所有指挥人员熟悉新將领的指挥信號。
临战则没有多少时间去完成这一过程,容易造成指挥脱节。通常有师承,或者上下级关係的將领会有接近的旗鼓约束,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封建时代兵为將有,世代將门,外人不懂得如何去指挥的情况。
在用具体旗帜下令前,需要挥舞统帅的將旗表示要发令——將旗最为显著,能够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將旗只有一面,保证不是其他人冒用將领的名义下达假命令——如果將旗被砍倒,一是表示將领已经不在指挥位置,可能已经阵亡,二是在重新建旗前將领无法通过旗帜型號下令。
战线过长的情况下,距离较远的部队难以看清楚统帅处所挥舞的是什么旗帜。那么就必须有副手来统领侧翼部队,或者调整全军展开方式来缩短指挥距离。这就是为什么军队数量上去之后,就必须要分成左中右三路。
各级部队有各自的队旗:百人队旗、千人队旗,將领有自己的將旗、令旗,这些即是队官实现对自己部队指挥的工具,又是上级对本部队进行指挥的工具。
为了防止搞混部队,同级部队间的旗帜要有明显的区別;不同级別的队旗要有不同的大小,用不同高度的旗杆——越是高界別的旗帜就越是要显著。这样不但有利於区分各队从属关係,更能让高级指挥官一眼看清部队的情况——某一军阵下的低级別军旗减少了,说明这一军阵伤亡增加了。
列阵时的步骤就是这样:士兵寻找盯住自己小队的旗帜,小队队官认准上级队官的队旗,各营队官认清营旗与將旗,以此类推;通常列阵之初,大军都是平均对称按直线分列形成战线,而非很多人所想像的一开始就摆出一个什么看著哨的“阵法”出来。
卫繚子曾云:“百人被刃,陷行乱陈;千人被刃,擒敌杀將;万人被刃,横行天下。”可以说经过训练后,部队中的士兵能够做到:识旗號,辩金鼓,明號令,分阵列,知进退,则一军可成。
有经验的將领,只要看一看对面的旗帜和盔甲武器,就知道敌军能不能打。
陈诚看到了龙虎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李思安也看出了牙兵士气高昂,变阵极快,很是不好惹。
梁军和义昌军的钢铁丛林正在接近。两边使用的都是长达四米的步槊,这种武器长而且重,虽然在尾部有配重金属环,但是操作起来仍然很不方便,只有最为精锐的部队才会大规模的装备。
两边打头阵的士兵都很紧张,他们手中的步槊能將敌人杀死,甚至连铁甲都能捅穿,敌人手中的步槊也能办到同样的事情。
龙虎军和牙兵的甲士缓缓地靠近,再靠近,步槊的锋刃碰触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两边几乎同时爆发出高亢的嚎叫,“杀!”
“杀!”“杀!”
“杀!”
前排的甲士们猛地將手中的武器朝著对面捅了过去,密密麻麻的步槊不停地刺杀,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有上百人横尸当场。打头阵的甲兵都是军中的勇士,他们常年累月底刻苦锻炼武艺,打熬气力,然后在一瞬间就失去了生命。
第一排的甲士倒下了,后边的咬牙切齿地衝上来,用尽平生之力,將手中造价高昂的杀人武器刺向对面。锋刃刺在铁甲上,或是划开,或是破开了甲冑,刺入柔软的身体。
一些士兵扔掉了损坏的步槊,拔出匕首、破甲锥等武器,矮身钻到密密麻麻的槊杆下面,专门朝敌人的小腿和脚掌上捅。还有一些士兵拿出了轻弩,射击同样钻进来的敌军。上面和下面都在交战,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去杀死敌人。
陈诚关注著敌我双方的兵力损失,对射阶段,牙兵稍微占了一点便宜,等到了近战肉搏,两边的伤亡没有多少区別。
冷兵器战斗中,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別看战场上打得惨烈,实际上也就伤亡了数百人,並不算多。巨大伤亡往往不是在激烈交战的时候,而是在某一方崩溃后,胜利者追亡逐北的阶段。
甲士们在拼命战斗,弓弩手在一刻不停地寻找射杀敌军的机会,两边的骑兵也在战场上捉对廝杀,不过龙虎军和义昌军都还有大量的部队没有投入战场,而是在后方掠阵。
两军交战,前期就是战阵和战阵之间的较量,一个营头被打残了,就换另外一个营头上去,比拼的是对伤亡的承受能力,只要组织度和士气没有打光,这种血腥残酷的战斗能持续很长的时间。
人多的一方未必就能贏,人少的一方未必就会输。
明末的时候,年轻的川军將领周敦吉、秦民屏率领4000白杆兵从浑河浮桥过河,以寡敌眾,与后金军主力交战,一度击溃凶悍的正白、正黄二旗,杀伤后金士兵数千人。尤其是红甲喇军、白旗军、连努尔哈赤最精锐的黄旗军都在坚强的川军面前败下阵来。
最后皇太极没有了办法,只能拖来大炮,这才打垮了白杆兵。
陈诚手中没有大炮,梁军手中也没有,两边的突破能力都不高,唯有靠將士们的武勇和斗志来决定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