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军大帐处离开后,韩勍叫住了低头想要溜走的李思安,“先別走,到我那去,咱们商量商量。”
咱们?都有谁?无非就是禁军的指挥使们。
有人说道:“商量什么啊?先说好,要是王大帅硬是要出战,我是不敢跟他硬顶的。”
韩勍让亲兵把大帐周围的人驱散,还到外面检查了一遍,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得到了可靠消息,陛下又病倒了。”
“嗨,还以为你要说什么,陛下这几年不是一直生病吗?这有什么稀奇的?用得著这般小心?”
“这次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以前你也说不一样,还不都是一样?”
韩勍发誓道:“这次真的不一样!陛下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出来过了!一个月!没有人看到过陛下!”
“嚇!一个月?这.......这.......”
“该不会.......”
“或许........”
將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都有些怪异。有人在咽口水,有人几次张嘴,但就是没有说出那个可能来。还是韩勍將谜底给挑破,“有人说,陛下已经不在了!”
“啪嗒——”,眾人循声望去,就见到李思安打翻了板凳,差点摔倒在地上。
李思安震惊地道:“陛下.......你们?”
“不是你们,是我们。”
梁军是朱温从无到有缔造的,是这支军队的灵魂,也只有朱温才能掌控梁军,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换了其他人,哪怕是朱温的亲儿子,或者是朱温任命的统帅,也休想让梁军俯首帖耳。
要是朱温真的死了,禁军该何去何从?
拥立一个皇帝的儿子?还是说.......
韩勍摆了摆手,“你们別看我,我没有那个想法,你们最好也別想。”
禁军光是军指挥使就有十二个,谁也不比谁大。名义上龙虎军排名第一,可要是他站出来挑头,天武、羽林、天威、神武、英武的指挥使们真的会服他?
还有那么多的都指挥使,步兵指挥使,马兵指挥使等將领和军官,谁会鸟他?底层的军士们就更不用说了,各自有一大堆的小团体、秘密结社之类的,想要得到他们的效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韩勍从来就没覬覦过皇帝的宝座,他不行,禁军的其他將领也不行。谁敢跳出来,必定会遭受其他人的群起围攻。
这是朱温刻意营造出来的局面,每一支禁军都分成左右两军,互不统属。真正有名望的大將,要么被杀了,要么是像杨师厚、王茂章这样的外来者,在梁军中没有多少根基。
杨师厚打的胜仗太多了,已经被封为节度使,朱温都不让他统帅大军了,而是换了王茂章上来。
朱温这么做,確保了没有任何人能对皇帝的宝座造成威胁,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一旦朱温出了什么问题,梁军阵营中居然找不出一个能让所有人服气的大將来。
韩勍以前只是对王茂章阳奉阴违,听说朱温一个月都没有出现后,就敢当面顶撞了。之前在中军大帐的时候,左龙虎军的將士们直接亮出了兵刃,要不是王茂章硬生生地压住了心中怒火,搞不好就是一场廝杀。
韩勍继续说道:“要是.......真的那样了,你们觉得,支持哪一位好?”
朱温的几个儿子里面,最有希望继承大宝的,无非就是郢王朱友珪和博王朱友文。朱友珪的母亲是营妓,他未必是朱温的儿子。朱友文是养子,肯定不是朱皇帝的种。这两个无论哪一个,都没办法让將军们服气,但只能从中挑选一个出来。
选谁不选谁,那就要看有多少诚意,能给出多少好处了。
韩勍等人商议了许久,决定待价而沽。两边都联繫,价高者得。
梁国最强大的军队就是禁军,只要禁军达成了统一的意见,下一任皇帝就稳了。要是禁军不满意,当了皇帝也別想当得安稳。
战国末年的吕不韦到邯郸去做生意,见到在邯郸当人质的秦王庶出孙子异人后大喜,说:“异人就像一件奇货,可以囤积居奇,以待高价售出。”
於是回到家中与父亲说:“耕田可获利几倍呢?”父亲说:“十倍。”
吕不韦又问:“贩卖珠玉,或获利几倍呢?”
父亲说:“百倍。”
吕不韦又问:“立一个国家的君主,可获利几倍呢?”
父亲说:“无数。”
吕不韦说道:“如今努力耕田劳作,还不能做到丰衣足食;若是拥君建国则可泽被后世。我决定去做这笔买卖。”
一千多年前的人就知道立一个国家的君主可以获利无数,梁国的將军们当然也知道。从军打仗是为了赚钱,立人主能赚得更多,而且是超出无数倍,孰轻孰重,很好分辨。
王茂章不知道手底下的將军们根本就没有心思打仗,个个都想著在接下来的惊天豪赌中大赚一笔。立一个国家的君主,能获利无数,还能传给子孙后代,这么好的机会,谁能忍得住啊?
也就只有王茂章这种痴线不懂得其中的妙处,整天一门心思地想要打仗。
打仗有那么好吗?就算打贏了敌人又能怎么样?能得到多少好处?
禁军总是要回汴梁去的,打下来的城池、土地又不能带走,何必呢?何苦呢?不如赶紧带著大军返回汴梁,那里才是禁军兄弟们大展拳脚的地方。
韩勍等將领热切地想要返回汴梁,没有人再去关心德州城里的敌军,连平原城他们也不想管了。只有李思安对此深感焦虑,他可是亲眼见到某人形自动投石车是如何大展神威的,很担心义昌军再来个夜袭。
但是这话又不好说,对韩勍等禁军將领不好说,对大军统帅王茂章也不好说,只能默默地收拢溃兵,然后使劲地加固营寨。
李思安也不饮酒了,每天晚上都要亲自巡视营寨,睡觉的时候还要穿著甲冑。虽然穿著甲冑睡觉很难受,那也不能脱。被生擒活捉是一辈子的耻辱,李思安痛定思痛,把所有的恶习都给改了。
他对陈诚並没有多少恨意,但是对夏鲁奇那是恨得咬牙切齿,要是有机会,非得宰了那个背主之贼!
怪异的气氛中,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到了约战的日子,王茂章赫然发现,晋军的指挥使们都不愿意出战了。明明之前还有人顶不住压力的,现在却异口同声地表示没到决战的时候。
“什么叫没到时候?你们给我解释解释,他-妈-的什么叫做没到决战的时候?”
想要找理由难道还会找不出来?
粮草不济,士气低迷,还有就是平原未下,越过城池深入敌境,打贏了还好,要是打输了,平原城中的敌军衝出来把后路一断,大家都要完蛋。
“未料胜,先料败。”
“用兵之道,全军为上,破军次之。”
王茂章一个人根本就吵不过一群打著算盘珠子的將军,气的他差点就把铁枪给抡了起来。梁军高层吵成一团,自然没办法去仙人桥那边打仗了。
陈诚其实也没有决战的想法,约梁军打仗其实是想要让敌人白跑一趟,消耗梁军的士气,顺带著激怒敌军將领。要是王茂章因此而大怒,催动大军强攻德州,那就再好不过。
谁知道人家也没来,这就难绷。
之前想要搞围点打援,王茂章没有上当。这次想要欺骗对方,王茂章还是没有上当,这傢伙真的是那个勇猛无敌的“王铁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