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一位数百年功行的蛇妖而言,岁月显然已经逐渐模糊了价值。
白临虽只是继承了白衣秀士的身份,却亦是如此。
至少半年的时间,於他而言几乎不觉有多长。
尤其是在得了《灵蛇九蜕混元化劫宝经》宝经,日夜钻研的情况下。
这半年时间,他只觉得仿佛一眨眼便已过去。
而这半年以来,白临未曾再去到那座神秘的道台,见得那座神秘的道宫。
但他却也没时间在意了。
因为这些时日,他在修行上可谓是勤耕不缀。
当然了。
由於采月的法子须得每月十五效果才最好。
所以除却采月的法子《观服月华法》之外,他还渐次掌握了吞风之法,饮露之法,纳霄之法等诸多吞纳灵气之法门。
而让白临惊讶的就是这个。
因为他发现,无论是吞山风,饮晨露,纳霄云,任何吐纳之法他修行起来都很顺利...甚至可以说是顺利得过了头!
吞山间轻风的时候,巽风灵韵几乎主动往他体內钻。
饮木內晨露的时候,那蕴含乙木精粹的露水几乎源源不绝。
纳霄云的时候,那天上最具灵气的云气更似有仙神调拨一般聚於黑风山上!
这让他的修行无比顺遂,只在这几个月便又接连破去了气府、鹊桥这两大窍穴。
短短半年,却几乎胜过过往十数年苦修。
同时,这也再次让他怀疑——难道他真是万年不遇的修行奇才?否则怎么会在每一种吐纳灵气的法门上都如此有天赋!?
而要说在这半年唯一让他不甚满意的,则是...
“取壬癸云露之精为引,纳流波万重之意,得水丹一颗,內炼水法,便可诸水隨应,法无不灵...”
此刻,白临便坐在白水涧的石桥上。
他心中不断呢喃著『沧溟云水诀』的修行之法。
与此同时,那白水涧內苍玉一般的涧水则缓缓自涧內捲起。
那道道水流化为雾气,凝作水珠,自白临周身气孔而入。
在他体內化为阵阵水波流转,勾勒出道道玄妙的壬水气韵,匯聚於他体內肾臟之处。
肾为水脏,藏精內蕴。
而此刻,白临便是正要试图以『沧溟云水诀』,在体內孕出一枚水丹。
所谓水丹,自然不是体內真就长出了一颗丹丸。
而是正如此刻白临体內一般,乃无形无相的癸水道蕴所匯,乃无穷无尽的精炁所合。
但是...
“砰!”
正在那水丹形体初具,隱有丹影之时。
却见得那壬水气韵却在下一刻骤然崩碎散去,涧水重又回落到了涧內。
而及至此时,白临便又睁开了眼睛。
“还是不成...”
他嘆息一声:“怪哉,怪哉。”
“这沧溟云水诀入门的控水法子我修起来倒是顺遂,控水之法精进了一大截——却唯独这水丹凝聚的法子,却是半点也寻不到脉门。”
他眉头紧蹙。
没错。
虽然在法力道行的修行上一日千里,眼见著便仙道有望。
但在他千挑万选的大神通『沧溟云水诀』上,却出了岔子。
他修行至今,虽在控水之法上有所进益。
但在最关键的凝聚水丹这一步,却是一直没有丝毫进展。
“问题出在哪呢?”
白临已思索了好些时日,却未曾得解答。
不过也正在此刻...
“大王!大王!”
一声呼唤让他停止了继续修行的打算,只转头看向白水涧入口处。
只见此刻,蛇妖头领赤练正摇曳著身段朝他游弋而来。
“大王,黑风大王著了人来,叫你莫忘了明日的论禪会!”
及至近前,赤练才如此恭敬道。
“论禪会?”
听得此话,白临也是当即一愣,隨后惊道:“明日便是七月十五了?”
白临闻言,也是眉头紧蹙了起来:“坏了。”
恰如此前所言,黑风山名义上有三位头领。
其中,白临与苍狼精凌虚子都是大妖修为。
但唯独那黑风洞的黑熊精,却是真正的妖王层次。
换而言之,他足足比白临和凌虚子高出了足足两个大境之多。
更遑论这黑熊乃是一头天生异种,有金刚不坏,力大无穷之体,更有控风驱煞的大神通。
说句不好听的——那黑熊精要杀白临或者凌虚子,甚至都不需要动他的那杆黑缨枪。
只隨手一拍,白临和凌虚子估计就当场灰灰了去。
但偏生那黑熊精虽是个熊羆,性子却不荒蛮。
恰恰相反——此妖篤信佛道,最喜参禪论法,明是非也知善恶,待人接物足可称一声谦逊有礼。
所以他倒未曾强行將白临与凌虚子纳入麾下,只与他们以道友相称,更允许他们在黑风山自號大王。
平日里,三者互不相扰。
却唯独每年七月十五,算是一个例外。
相传每年七月十五,灵山的佛祖便要开个盂兰盆会。
於是痴迷佛法的黑熊精便有样学样,每逢七月十五也要开个论禪会,邀白临与凌虚子共参佛法。
“我与熊道友的佛宝却尚未准备,这可如何才好?”
白临有些头疼了起来。
根据白临的记忆,每逢盂兰盆会,他这原身都会准备一份给黑熊精的佛宝以做表示的。
但最近他忙於修行,却全然忘了这事。
“这...今岁便是未赠他佛宝,黑风大王那个应当也不至作恼吧?”
而赤练闻言之后,则只能如此说道。
“不妥,不妥!”
但白临却很清楚——那黑熊精对旁的或许不在乎,但对於佛宝却是在乎得很,否则西游之中也不会因一件袈裟而闹出那么多的事情了。
更何况,白临早已打定主意要离开黑风山。
而离山之后,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
这时候若是与黑熊精打好关係,说不得还可求这位厉害妖魔救他一救。
“有了。”
而在略微思索之后,白临便也就有了主意。
“赤练,去取一捧最清澈的涧水来。”
他只如此说道。
於是,次日。
黑风山,黑风洞。
黑风洞虽名字听来颇有一股妖煞之气。
但实际上,其洞外却清幽,竹芬洁,更有烟霞繚绕,松柏挺立,倒不似个妖魔居所,反倒像个仙隱道居之地。
“白虺大王来也!白虺大王来也!”
以至於当白临到得此地时,便见得这黑风洞內的小妖也都尽作沙弥打扮。
“还请白虺大王入仙府,另二位大王都在其中等著哩!”
见得白临之后,他们便如此喊著將白临迎入了黑风洞內。
隨著洞內松竹桃李的路走到最深处,乃是一个天井。
天井內有山泉涌动,泉旁则有一个石桌与三个石凳子。
此刻,正有两人坐在桌前。
左边的一个乃是一位道人,一头白髮,头戴玉簪,手中捧一个玻璃盘,盘內按著两枚金丹。
坐中间的一个则是一名大汉,体型高大,肤色黝黑,却穿一身黑绿袢袄,作个文士打扮。
“道友可来了!”
而他们见得白临之后,也是齐齐起身揖道。
“白某来迟,倒叫二位道友久等了!”
白临拱手歉道。
“白道友说得哪里的话?”
闻言,那黑大汉也是大笑道:“佛家说因缘和合,缘起性空。”
“道友既来了此,便是已合缘法,若再纠结早晚,那才是真入了空妄了。”
满口禪机,自无需言——这黑大汉自就是那黑熊精了。
他既开了口,一旁那道士打扮的凌虚子自也没有二话,只微笑著示意白临上座。
“正是此理。”
而白临自然也不犹豫,只在那右边的座位上坐下。
在他落座之后,便见得立刻有黑风洞內小妖端来个茶壶与石杯。
它自茶壶之中倒出一杯茶来,摆在白临与凌虚子身前。
“二位道友且尝尝,这是我前些年自南詔国比丘寺求来的禪茶。”
黑熊精笑道。
白临自无不可,当即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入口之后,他便也是眼前一亮:“果真好茶——无烟火味,却嗅得檀香佛净。”
而一旁的凌虚子也是笑道:“所谓茶禪一体,泡茶如降法雨,品茶如醍醐灌,料想便是如此了。”
“可不如此!”
而那黑熊精闻言,也是笑道:“南詔本为佛眾之国,这禪茶受百姓香火,自有禪机蕴在其中,比丘寺更乃佛国大寺——便是制茶也遵拈之法...”
如此说著,他便也是顺势便讲起了佛祖在灵山会上拈传法的故事。
“佛祖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別传,唯以拈示眾,以传其法...”
他侃侃而谈。
凌虚子与白临自也是相应附和。
而一边附和之间,白临自也忍不住感嘆。
三妖聚眾,却在这里品茗谈经,论禪说法——若非亲见,谁人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