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自白临携群妖回返玉池山,已过了半年岁月。
这半年岁月之中,玉池山变化自然不小。
群妖逐渐適应玉池山的环境,各自寻地修行,此皆不提。
但要说最大的变化,却还是在玉灵仙池之中。
属於白临的新水府,已然建立而起。
新水府唤做『仙蛇府』。
与此前一般,水府依旧是蛇形。
但区別在於,这次的水府却不再如苍波府一般由水中石块所铸。
而是由白临藉助沧溟云水诀,操控这玉灵仙池水凝做实质,再由诸位小妖们堆砌而成。
也正因整个水府都是由玉灵仙池水所铸,故而水府本身便发散七彩辉光,灵气十足。
遥遥从天空朝著玉灵仙池看去,便似有一头七彩巨蛇盘踞於池底,极有威势。
而此刻,仙蛇府深处。
白临端坐於蒲团之上。
“柳老那里的第一批灵药已药性初成...对於小妖们而言已有不错效果。”
他低声呢喃著,话语却並不喜悦,反倒有些发愁。
没错。
最近四方岭土地在种玉仙园之內的灵药种植业务颇有进展。
那『五雷碧心竹』根须已然种下。
除此之外,白临从凌虚子那里带回的寻常灵药亦是如此。
在种玉仙园內浓郁的灵气滋润之下,其生长也极为迅速。
虽不过半年,但其药性增长已超过寻常数年——其中药性本就最好的一批更已达到了百年药性。
而百年层次的灵药灵果,对於白临这样已成仙道的妖將而言自然是意义不大。
但对於那些个小妖们而言,却已足可称作是修行大材了。
“我若欲求逍遥,麾下小妖哪怕不需要太强的势力,但总归是需要有帮手之人——否则凡事事必躬亲,忙都忙死了,何来自在?”
白临深知这一点。
所以,他现在便也正在头疼如何將这些灵药分配给小妖们。
直接分配显然不妥当。
每种灵药的药性不同,若交给小妖们生吞硬嚼多半会大量浪费药性。
所以最好的方式,自然便是如同凌虚子一样,將它们炼成丹药再发放下去。
这也是白临原本的打算。
他虽然不懂炼丹,但自忖多年听凌虚子论道丹法,也算有些了解。
区区一些小妖用的丹药而已,难道他学一学还能学不会么?
然后他就发现...
真学不会。
“怪了,这『蕴灵丹』我分明是按照那凌虚子昔年论道的时候说的方式炼的...怎么会这样呢?”
白临看著面前那一团漆黑的无名之物,不解的同时也有些心虚。
主要是因为这一团漆黑之物中可是包含了一株一百三十年药性的灵药——而这株灵药是他不久前悄悄去种玉仙园『拿』的。
嗯...顺道一提,这已经是他最近这一个月『拿』的第四株灵药了。
“还好那五雷碧心竹最近发了竹笋,柳老正忙於照看...否则他指定又要来挑我的不是了。”
“不过...这肯定不是我炼丹手法有问题,肯定是凌虚子那老狼给我的丹炉和丹火不行...没错,肯定是这样!”
白临如此喃喃自语。
至於他在炼丹上毫无天赋这个可能性...
不可能——以他白某人在修行上的绝世天资,这绝对不可能!
但也正是在他自我欺骗的时候。
却见得那水府穹顶之上,天色渐昏。
时已入夜。
於是,白临却也没有犹豫。
他只立刻在心中默默观想出一道玉符。
伴隨著周遭气息一阵变化,白临便觉得自己的魂魄似是一阵轻盈,似是腾飞游弋。
隨后,他便听到了那『潺』『潺』的浪涛之声。
而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便已然身处於那座道台之上。
遥遥之间,那座神秘道宫依旧隱於云雾。
没错。
今日恰好是十五,又是他入道宫听道的日子。
而很显然,如今的白临也早已经习惯了周遭道台的画面。
所以白临也並未多做停留,而是极为自然地踏步就准备前往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继续听那道音讲解阵道。
然后...
“...”
他的脚步就顿住了。
因为此刻,他已经发现了情况不对。
石桌还是那个石桌。
蒲团还是那个蒲团。
最近他每次听道所学的《种玉宝录》也依旧在石桌上摆放著。
但是...
此刻在石桌旁,白临却分明看到了一口缸。
没错。
就是一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大缸,其材质似石非石,似铜非铜。
“又出现变化了...”
见得此景,白临神色也是极为严肃,同时...却也显出期待。
这是这座道宫第二次出现明显的变化。
而他还记得——上一次变化出现的时候,他便得了《种玉宝录》,且可以每月进入这座道宫听道音讲道。
所以白临也是並不犹豫,直接迈步便走到了那口大缸前。
“好香!”
然后,他便嗅得了满鼻酒香。
而紧隨其后,他更是在那大缸之上看得几行留字。
【余早年道行初成,便常行走四方,结交好友,宴饮论道】
【不喜丹法玄,唯喜杯中物】
【自詡酒量豪饮,可吞四海,常与龙君对饮】
【昔年与禹皇会时,见杜康、仪狄,求其酒缸一口,唤『饮海坛』】
【此坛內有乾坤,可装江海,將灵水倒入此坛,辅以灵药灵材泡製,可尽出其药性而得仙酒佳酿】
【灵药灵性强盛,所需酿製时间越久,仙酿越醇厚】
【然吾妹吾师知后,皆言我好酒易误事,不许我饮,故不再饮,留此坛於道台】
【若有后来者得此坛,且谨记——若你有家妹家师,不可叫他们知晓此物,否则坏事近矣】
那几行留字已不知隔了多少年岁。
但却依旧可看出其上行文恣意,笔锋遒劲有力,似龙蛇游走。
单单此字,便可想像出留字者之豪迈大气。
但更令白临不可思议的,却还是其中內容。
不提那些对自己酒量的自信,单说『与龙君对饮』『与禹皇会』这几个字便足以说明。
“又是一位三界大佬层次的大神通者...”
禹皇,必然就是上古三皇五帝之一,治天下水泽的那位『禹』。
而要知道,彼时的三皇五帝可不是如今人朝的凡人。
恰恰相反,三皇五帝的任意一位都是秉人族气数而生的天定人皇,至少都有不逊色於大罗金仙的无上神通。
这一点,从日后孙悟空的金箍棒就可看得出来——那伸缩自如,搅海翻天的铁棍,本就是禹皇治水所留的定海神针。
至於那杜康、仪狄,白临自也知之。
此二人皆是上古三皇五帝时期,大禹时代的贤人,因创酿酒之法被誉为『酒祖』。
仪狄作酒醪,变五味,杜康作秣酒,称祖酒。
他们酿酒所用的酒缸,其神妙可想而知。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让白临非常在意。
那便是...
“留下这饮海坛之人言说其妹其师不许他再饮酒...那《种玉宝录》主人有一位兄长,亦是被其师勒令不许饮酒。”
“二者若无意外,当是同一人。”
“这饮海坛主人又说將此物存於道台...莫非我这道台有歷代主人,这饮海坛主人就是其中之一?又或者存於这雾气之中的道台不止一座?”
白临心中对於这道宫道台的猜测又多了几分。
不过更重要的是...
“和此前的『种玉宝录』一样,这饮海坛於我亦是如今急需之物。”
白临心中已確定了这一点。
这饮海坛的效果,可以说是对他而言急需的。
將灵水放入其中,再以灵药灵草泡製,就可尽出其药性,產出仙酿——而白临有玉灵仙池,灵水本就不缺。
虽然不一定比得过真正丹道通玄之辈,可以藉助药性变化將灵药药性发挥到极致甚至做到一加一大於二。
但毫无疑问,对急需一种手段將种玉仙园中的灵药利用起来的白临而言,这已是最佳选择。
更何况...
“仙酿,一听便好喝啊...”
白临有些馋了。
不过隨之而来,一个问题也就出现了。
“饮海坛存於这座神秘道宫之內,难道我还能將它带出去么?”
白临眉头紧蹙。
在今日之前,出於对这座道宫的尊重。
他其实从未想过將道宫之中的东西带出去——而且也没什么好带的,他总不能將此地的石桌和蒲团带出去吧?
类似《种玉宝录》亦是如此,他既然可以在此地听道音学习阵道,他就没想过將其带走。
生怕出了什么错漏,就令得这座道宫凭空不见了。
但现在这饮海坛却不同。
他显然是必须將其带出去,才能將其运用起来。
但问题也就在於此...
“若饮海坛能带出去,便说明这道宫並非是什么『太虚幻境』之类隨心自由变幻的虚幻仙境,而是一处真实存在的所在。”
“再加上此地道音,饮海坛主人和种玉录主人似有同一位师傅,还有此地时常会因我所需而变化...”
白临嘀咕著。
“这...这地方很可能是某个宗门的求道学法之地,类似西游之中的『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观』?”
一念及此,白临心中也就又升起了另一个问题。
那就是——若他猜测为真,那...
“我算是什么?”
“机缘巧合之下误入此地,还是...”
一念及某个可能性,白临就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但也恰是此刻...
“嗡!”
只见那饮海坛不断摇曳颤动,隨后...竟是直接朝著白临撞了过来。
“啊?”
白临见得此景也是神色一惊,但还不待他做出反应,便只觉一时间天旋地转。
再次回过神来时,他便已然回到了仙蛇府静室之中。
“...”
但此刻,在白临的面前。
那口发散酒香的古老大缸,却已然摆在水府之內。
於是,白临心中自然也知晓了方才他所思所想的答案。
所以他也是咧嘴一笑,然后便对虚空作揖行礼。
“虽不知老师身份,但弟子在此...谢过老师!”
而白临並不知道,也恰是此时...
於那遥遥道台紫雾中,碧游仙宫內。
亦有一声轻笑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