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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奇幻玄幻 > 五婚女人 > 第36章 晨光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裹珍就被院里的动静惊醒了。
  冯老三已经轻手轻脚地起了床,被窝里还留著他体温烘出的暖意。
  窗纸透进朦朧的晨光,能看见他昨晚掛在门后的劳动布外套不见了。
  裹珍披衣起身,塑料布的窗户结著霜,她呵了一口气,融出一个小小的窥孔。冯老三正在院子里劈柴,斧头起落的节奏像心跳般稳健。
  他脱了外套,只穿著一件洗得发灰的秋衣,呼出的白气在晨光中凝成细碎的银雾。
  斧头突然卡在木柴里,冯老三使劲一拽,秋衣下摆扬起来,露出一截后腰。裹珍这才发现他腰侧有一道新鲜的擦伤,结了薄薄的血痂,准是昨天在炭窑蹭的。
  灶房里飘来红薯粥的香气。裹珍穿好衣服推门出去,冯老三正巧抱著一摞劈好的柴火转身,两人在晨雾里打了个照面。他脸上那块胎记在冷空气里显得格外红,像一片枫叶粘在脸颊上。
  “醒、醒啦?“冯老三结结巴巴地说,柴火在他怀里微微发抖,“粥、粥快好了...“
  裹珍伸手拂去他肩头的木屑,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耳垂。冯老三整个人僵住了,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连胎记的顏色都深了几分。
  灶台上的铁锅咕嘟作响,红薯粥的甜香混著柴火气在狭小的厨房里瀰漫。冯老三手忙脚乱地搅著粥,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裹珍站在他身后,能清晰地看到他秋衣后背被汗水洇湿的痕跡,紧贴在嶙峋的脊梁骨上。
  “你转过来。“裹珍说。
  冯老三像个生锈的机器人似的慢慢转身,手里的木勺还滴著粥。裹珍抬手擦掉他鼻尖上沾的炭灰,他的呼吸立刻变得又急又重,睫毛颤得像风中的麦芒。
  “你腰上的伤。“裹珍指了指他的腰侧。
  冯老三慌忙去拽秋衣的下摆:“没、没事...“他动作太急,带翻了灶台上的盐罐。他手忙脚乱地去接,结果把木勺掉进了粥锅里,溅起的滚烫米汤在手背上烫出几个红点。
  裹珍抓过他的手按进水缸。冰凉的井水激得冯老三一哆嗦,但他没敢抽回手。晨光透过窗欞照进来,裹珍看见他粗糙的手掌上新添了好几道裂口,指节处结著厚厚的茧子。
  “疼吗?“裹珍轻声问。
  冯老三摇摇头,目光却黏在两人交叠的手上。裹珍的指尖比他细腻许多,在晨光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泽,与他黝黑粗糙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红薯粥煮得有点糊,但格外香甜。冯老三捧著碗不敢抬头,喝得呼嚕呼嚕响。裹珍把自己碗里的红枣夹给他,他慌得差点摔了筷子。
  “我今、今天去镇上...“他结结巴巴地转移话题,“给你买、买点毛线...“
  裹珍知道他是惦记著给她添置冬衣。前几日她隨口提了一句脖子冷,第二天冯老三就拆了自己的旧毛衣,给她织了一条围巾——针脚歪歪扭扭的,但却厚实得很。
  吃完早饭,冯老三抢著洗碗。裹珍站在他身后梳头,髮丝间飘落的碎发沾在他后背的秋衣上,像撒了一层黑芝麻。他洗得格外卖力,碗沿都快被擦掉釉了。
  “待会儿我去趟炭窑。“冯老三擦著手说,眼神飘忽不敢看她,“中、中午回来...“
  裹珍点点头,顺手给他整理好衣领。冯老三屏住呼吸,喉结上下滚动著,像个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
  他身上的气息乾净清爽,混著淡淡的皂角香,完全不像个整日与炭灰打交道的人。
  裹珍目送冯老三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她回到屋里继续鉤编昨天没完成的坐垫。阳光渐渐强起来,照在床头上暖洋洋的。
  她发现枕头上放著一个纸包,打开看是一块芝麻——准是冯老三天没亮就去村口小卖部买的。
  晌午时分,裹珍正在院里晒被子,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冯老三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怀里抱著一个油纸包,额头上全是汗珠。
  “给、给你...“他献宝似的递过油纸包,里面是一团湖蓝色的毛线,“张、张记铺子新到的...“
  裹珍摸了摸毛线,柔软得像一团云朵。这种进口的羊绒线价格不菲,她几乎能想像冯老三是怎样攥著汗湿的钞票,在柜檯前反覆数了好几遍。
  “喜欢...“裹珍轻声说,指尖在毛线上流连。
  冯老三笑得眼睛眯成了缝,胎记在阳光下变成了温柔的淡紫色。他转身要去生火做饭,却被裹珍拉住了手腕。粗糙的腕骨上还沾著炭灰,脉搏在她掌心下跳动,又快又急。
  “歇会儿吧。“裹珍说。
  冯老三手足无措地站在院子里,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裹珍打来一盆温水,示意他坐下。她拧了拧毛巾,轻轻擦去他脸上的炭灰。冯老三闭著眼睛,睫毛在眼下投下两片阴影,隨著她的动作微微颤动。
  擦到胎记时,裹珍故意放轻了力道。冯老三突然睁开眼,目光澄澈得像山涧里的泉水:“你不、不嫌我丑?“
  裹珍没回答,只是俯身在那块胎记上亲了一下。冯老三整个人都僵住了,呼吸停滯了几秒,隨后变得又深又重。他的手掌无意识地攥住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午后阳光正好。裹珍坐在门槛上绕毛线,冯老三蹲在旁边给她当人肉线架。他的手臂伸得笔直,生怕毛线缠得不匀。阳光穿过湖蓝色的毛线,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块胎记时隱时现,像个月亮。
  “动、动一下...“冯老三突然说。
  裹珍疑惑地抬头,他红著脸指了指她的发梢——一缕黑髮不知何时缠进了毛线里。裹珍刚想自己拨开,冯老三已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粗糙的指尖轻轻掠过她的耳廓,像蝴蝶点过瓣。
  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所有勇气。解开发丝后,冯老三立刻缩回手,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裹珍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他支棱的短髮。发茬硬硬的,扎得掌心发痒。
  傍晚时分,冯老三在院里生起炭火烤红薯。裹珍坐在小板凳上织毛衣,针脚细密整齐。火光映在两人脸上,忽明忽暗。冯老三时不时偷瞄她一眼,被发现就慌忙去翻红薯,结果烫得直甩手。
  “傻子。“裹珍拉过他的手吹了吹。
  冯老三呆住了,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他的手掌宽大粗糙,裹珍的手白皙纤细,在火光中形成奇妙的和谐。红薯的甜香在院子里瀰漫,混著炭火的气息,温暖而踏实。
  夜里起了风,塑料窗户哗啦作响。冯老三轻手轻脚地起床去加固,回来时带著一身寒气。他站在床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小心翼翼地钻进被窝,儘量不惊动裹珍。
  裹珍却翻了个身,主动靠进他的怀里。冯老三浑身一僵,隨后缓缓放鬆下来,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肩膀。他的心跳声又快又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冷吗?“裹珍问。
  冯老三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冷吗?“得到否定回答后,他鬆了口气,手掌试探性地抚上她的长髮,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一件珍宝。
  月光透过塑料布的缝隙洒进来,在地上画出道道银线。冯老三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手臂却始终保持著保护的姿势。裹珍靠在他胸前,听著他有力的心跳,闻著他身上淡淡的炭火味,一种久违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晨光再次降临,冯老三依旧起得比鸡早。但这次裹珍醒来时,发现枕边多了一束野——小小的白色朵,沾著晨露,在熹微的晨光中闪闪发亮。束下压著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著:“给媳妇“。
  裹珍捧著束,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院里又传来劈柴的声音,节奏轻快得像首歌。她穿好衣服走到窗前,看见冯老三正挥舞著斧头,胎记在朝阳下变成了温柔的粉紫色,像片朝霞粘在脸上。
  晨光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