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的视线落在那杯水上,旋即又移开。
没有反应。
苏晴也不在意,她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
“李俊,你今年二十一岁。”
“三年前,从技术学院輟学。”
“我很想知道,你空白的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
她的语气像极了在和一个朋友聊天。
李俊的嘴唇动了动,吐出的依旧是那几个字。
“忘了。”
苏晴笑了笑,继续问道。
“两年半对你来说很痛苦吗?”
李俊沉默,但他的手指在桌下蜷缩了一下。
眼尖的苏晴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一个人在社会上打拼,一定很辛苦吧。”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
“是不是有好多次,都觉得快要撑不下去了?”
李俊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裤子。
但他依旧不说话。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一名年轻警员推门而入,到赵队身边递上了一份刚刚列印出来的文件。
赵队接过文件,只看了一眼,眼神便深邃了许多。
他没有说话,只是將文件放在了苏晴面前的桌子上。
李俊的视线被文件吸引了过去。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了紧张之色。
苏晴拿起文件目光在纸上扫过,眼眸中闪过复杂情绪。
她放下文件,重新看向李俊。
“我们都以为你是一座孤岛。”
“现在看来,不是。”
李俊的身体猛地绷紧了。
“你说你没有家人。”
“那她呢?”
苏晴的食指,在文件上一个名字上轻轻一点。
“张雅。”
“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吧。”
这两个字瞬间在李俊的脑海里炸开。
他一直面无表情的脸,在这一刻终於龟裂。
苏晴看著他继续说道。
“她是你的未婚妻,对吗?”
“你们没有领证,但已经办了酒席。”
“就在半年前,你加入虎哥团伙之前。”
李俊的嘴唇哆嗦著,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只能徒劳地张著嘴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
苏晴的语气里多了一抹惋惜。
“你很爱她,所以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为了给她一个好的生活?”
“不......”
李俊终於开口声音沙哑。
“不是......”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
“还不够。”
一直沉默的赵队,突然开口了。
“仅仅是为了一个好的生活,不足以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
赵队一步一步,从墙边走到了审讯桌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著李俊,眼神里带著悲悯之色。
“李俊。”
“我们还查到了一些別的东西。”
李俊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著赵队。
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云梦市第一人民医院,血液科。”
赵队的声音不疾不徐继续说道。
“住院部,302病房。”
“有一个孩子他叫李念。”
“念想的念。”
“今年两岁。”
赵队每说一个字,李俊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他整个人好似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气。
“他患了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治疗费用,像个无底洞。”
“后续的骨髓移植,更是一笔天文数字。”
赵队將文件推到了李俊的面前。
上面是孩子的照片和诊断证明。
“这个孩子......是你的儿子。”
“哗啦!”
李俊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椅子上。
他看著照片上孩子苍白带著笑意的脸,心理防线在这一瞬间彻底崩溃。
“哇!”
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父亲。
苏晴和赵队静静地看著他。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歇。
李俊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慢慢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他抬起头双眼通红。
“我......我说。”
赵队和苏晴对视一眼神情凝重。
“虎哥和老狸的交易,是我一手安排的。”
“他们两个人,以前根本不认识,更没有合作过。”
“这次是第一次。”
苏晴立刻追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钱。”
李俊的眼神黯淡下去。
“一个神秘人找到了我。”
“他答应我,只要办成这件事,就给我一笔足够我儿子完成所有治疗的钱。”
赵队目光一凛:
“神秘人是谁?”
“我不知道......”
李俊摇了摇头,但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没见过他的脸,他每次联繫我,用的都是变声器。”
“但......我知道他的一个身份。”
“他是云梦市地下世界的王,所有人都叫他孟先生。”
“孟非!”
赵队和苏晴同时从口中吐出了这个名字。
这是在云梦市警方的档案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危险人物。
李俊点了点头,眼中浮现出一抹恐惧。
“是他让我去找虎哥,也是他让我联繫上了老狸的线。”
“他说,虎哥和老狸是最好的棋子。”
苏晴微微皱继续问道:
“仓库交易中纯度只有百分之一的毒品,是怎么回事?”
“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李俊苦笑一声缓缓说道。
“那批货是我背著虎哥,私下和老狸的人交易的。”
“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在交易现场,因为毒品纯度的问题狗咬狗。”
“这样才能把警方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这两个废物的身上。”
一切都对上了。
从低纯度毒品当诱饵,到利用疯牛藏毒,再到借刀杀人......
这一环扣一环的毒计,根本不是虎哥这种莽夫能想出来的。
背后果然有一个真正的操盘手。
“你和张雅......为什么没有结婚?”
苏晴看著眼前的男人,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提到这个名字,李俊刚刚硬起来的心又一次软了下去。
他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悔恨。
“我做的是把脑袋別在裤腰带上的买卖,隨时都可能没命。”
“我不想结了婚,让她变成寡妇,让我的孩子,在档案上留下一个罪犯父亲的名字。”
“本来想著干完这一票,就带著他们母子俩,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李俊说不下去了,双手插进头髮里痛苦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