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错,就是这里。”夏月柔语气平静,拉著她的手腕便要上前。
门口守卫显然认得夏月柔,拱手道:“夏娘子,小姑奶奶和夫人早已吩咐过,您来了直接进去便是。”
说著,目光转向她身后低著头的碎,“只是这位姑娘面生,需得按规矩搜一搜身。”
“应当的,有劳了。”夏月柔点头应允。
守卫仔细查验过碎並无利器或可疑之物,这才侧身放行。
碎心跳如擂鼓,屏著呼吸,紧紧跟著夏月柔。
棠华院。
云棠正和夏月淑坐在石凳上说著话,见到夏月柔回来,脸上都露出笑意。
隨即,目光落在她身后那个陌生又畏缩的身影上,都微微一怔。
夏月柔上前规规矩矩行了礼,不等询问,便低声將碎的来歷和遭遇简要说了。
“……我既撞见了,实在无法做到视而不见。想著府中总需洒扫的人手,便斗胆將她带来了,还请小姑奶奶示下。”她语气恳切。
云棠听完,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在碎裹著纱布的手和惨白的脸上转了一圈,小胖手一挥,“当然没问题,既然是煜王府的人,那我们更要留下了。这个人,我接了。”
碎闻言,如蒙大赦,腿一软立刻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多谢小姑奶奶收留,多谢小姑奶奶!”
夏月淑见状,轻轻嘆了口气,对夏月柔道:“姐姐,你隨我来,我还有些事同你说。”
夏月柔点头,又看了眼碎,这才隨夏月淑往旁边走去。
云棠从石凳上跳下来,走到碎面前,歪著小脑袋看她,“你叫碎,是吧?”
碎伏低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是。”
云棠看著她惶恐的样子,小大人似的背起手,慢悠悠道:“方才人多我没细说,你若是真想安安稳稳留下来,光我点头还不够,得让我看看你有多少诚意。”
碎愣了愣,以为是要银钱打点,慌忙道:“奴婢、奴婢出来得急,身上半个铜板也没有……”
“嘖,”云棠小眉头一蹙,隨即又鬆开,露出个瞭然的笑,“谁要你的银子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凑近了些,压低了些小奶音,乌溜溜的眼睛里闪著好奇,“我的意思是,你既然在煜王府里当过差,那煜王是个什么脾气秉性,平日里有什么习惯爱好,你总能知道一点吧?”
她顿了顿,摆摆小胖手,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当然了,你若是不想说,或是不知道,也没关係,我既然应了让你留下,照样会给你安排个洒扫的活计,饿不著你也冻不著你。”
碎闻言,立刻抬起头,眼中闪过决绝,声音异常坚定,“奴婢愿意说,只要小姑奶奶想知道的,奴婢必定知无不言。”
云棠点了点头,小脸上神色认真了几分,“那你先说点你知道的。”
碎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道:“回小姑奶奶,王爷身边有一位很得倚重的谋士,名叫青书。以往王爷很是听他的话,许多事都会与他商议。但近来……也不知为何,书房里时常能听见王爷与青先生爭执的声音,有时动静还不小。”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奴婢只是个负责端茶递水的,不敢靠近细听,具体吵些什么实在不清楚。只知道今日青先生似乎不见了,王爷为此发了好大的火,奴婢这才……”
云棠听得仔细,眼睛转了转,小胖手托住下巴:“青书……知道了。你做得不错。”
她隨即扬声道:“往后,你便留在棠华院里伺候吧。”
碎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抬头。
一旁的青鳶见状,轻声提点道:“主子的院子,便是棠华院。让你留下近身伺候,是天大的恩典。”
碎这才恍然,紧接著又要磕头,“奴婢谢小姑奶奶恩典,奴婢定当尽心竭力,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好啦好啦,”云棠摆摆小胖手,转头吩咐一旁的青果,“青果,你先带她下去,找间安静的空房安置,让她好好把伤养好。伤好之前,不必派活儿。”
“是,主子。”青果应声上前,对碎温和道,“隨我来吧。”
碎含著泪,再次深深一拜,这才小心翼翼地跟著青果退了下去。
青果领著碎来到后院一间僻静的厢房,推开门。
屋內窗明几净,虽陈设简单,却比碎在煜王府挤著睡的大通铺不知好了多少。
碎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訥訥道:“青果姐姐,我、我跟大家住一起也是可以的,这单独一间……太浪费了。”
她在煜王府时,七八个粗使丫鬟挤在一间潮湿的下房里,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青果笑了笑,语气温和,“既是主子吩咐了,你便安心住著,无人会多话。该有的铺盖用具,稍后自会有人送来。你且先歇著,我还有些事,便不陪你了。”
她说完正要转身,碎却急忙叫住她,“青果姐姐,等等……有一件事,我。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说。”青果停步看她。
碎攥著衣角,声音发颤,“煜王他睚眥必报。我怕……”
她没敢再说下去。
青果立刻明白了她的担忧,神色未变,只淡淡道:“你是怕你的事,会给主子招来祸患?”
碎重重地点了点头,眼圈又红了。
“不必忧心这个。”青果语气平静,却带著一种奇异的篤定,“主子的手段,你往后只管看著便是。”
碎闻言,似懂非懂,却也不敢再深问,只訥訥地应了声,“是。”
青果离开后,立马去了云棠身边。
云棠站在原地,小胖手托著下巴,乌溜溜的眼睛里闪著思索的光。
她忽然转头对身旁的青鳶道:“青鳶,你去查查,煜王府那个叫青书的谋士,到底是什么来路,近来又发生了何事。”
“是,主子,奴婢这就去。”青鳶利落地应下,转身便快步出了院子。
吩咐完,云棠的小肚子忽然“咕嚕”叫了一声。
她下意识揉了揉,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一直留意著她的青果立刻上前,柔声道:“主子可是饿了?奴婢这就让小厨房送些点心吃食来。”
云棠却苦著小脸,连连摆手,“先不用,先不用……”
近来她发现自己圆润了不少,小胳膊小腿愈发像藕节似的。
偏她如今这小豆丁的身量,跑跳不便,想多动动减些分量都难,只得先从吃食上剋扣自己一点点,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
与此同时,煜王府內气氛更加沉重。
一名护卫战战兢兢地跪著,“回王爷,府里各处都仔细搜检过了,確实没有发现碎的踪影。不过后苑荒废院角的狗洞旁发现了新鲜的血跡和刮擦的痕跡,她多半是从那里钻出去的……”
“砰!”
煜王猛地將手边的砚台狠狠摔在地上,墨汁顿时四溅开来。
他额角青筋暴起,声音冷然,“钻狗洞跑了,好,好得很。一个两个,都反了天了,本王府里是筛子吗?由得你们这些贱婢来去自如!”
他看向那护卫,“还跪著干什么,派人出去找。就算把京城翻过来,也得给本王把那不知死活的东西揪出来。”
话落,护卫却仍伏在地上。
煜王眼神一厉,声音冰寒刺骨,“怎么,还不动?是要本王亲自去找吗?”
那护卫浑身一颤,连忙磕头,“属下万万不敢,只是若找到人后,该如何处置?是……是带回府还是……”
煜王眼中杀机毕露,没有丝毫犹豫,“找到后,不必带回,就地斩杀,本王只要看到结果。”
“是,属下明白了!”护卫如蒙大赦,又重重磕了个头,这才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煜王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用力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响起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另一名守卫在门口探头,神色惶恐,欲言又止。
煜王眼皮都未抬,声音里压抑著极度的不耐与暴戾,“又发生什么事了!说!”
那守卫被吼得一哆嗦,硬著头皮快步进来,“回王爷,青……青书先生,找到了。”
煜王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脸上瞬间带上了一丝喜色,“人呢?在哪儿?快,带他进来!”
守卫將头埋得更低,声音发涩,艰难地开口,“青、青书先生不肯来,他说,他说若王爷还想成事,不想此刻功亏一簣,就请王爷移步,亲自去见他。”
“什么?”煜王脸上的喜色骤然凝固。
他猛地一挥袖,將书桌上仅存的几件笔墨纸砚全都扫落在地。
“他竟敢……他竟敢让本王去见他?反了!全都反了!”
此刻的煜王,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噬人。
那守卫嚇得魂飞魄散,整个人趴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恨不得能钻进地缝里去。
煜王闭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眼时,眼中的暴躁缓和了不少。
“你说,他在哪里?”
守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回、回王爷,青书先生此刻就在前院站著。他说……他说王爷何时去,他便何时坐下歇息。”
“他还说,若他站得久了,体力不支晕厥过去,耽误了王爷的大事,您、您也休想如愿……”
他越说声音越小,见身前没有动静,不由抬头小心翼翼地看去。
只见煜王不气反笑,周身气势更加冷然,“行啊,带路!”